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標題: 洛煒 - 夢孃【單】 [打印本頁]

作者: 41050    時間: 2008-9-20 05:45 PM     標題: 洛煒 - 夢孃【單】

洛煒 - 夢孃【單】

為了解救乾娘,
年僅十歲的封棄天來到了玉魂山上求藥,
望著眼前這個精致如玉、擁有天人之姿的絳魑,
她會是傳說中的「山鬼」嗎?
為了報答乾娘的教養之恩,他答應留在她的身邊、
陪她散心解悶,作為交換條件。
時光飛逝,當他已經長成為俊朗的少年時,
她,仍然是一名玉雕般的少女,
他該如何抑制心中日漸增添的傾慕?
在絳魑那一雙墨玉般的眼瞳裡隱藏的,
究竟是有情抑或無情?
倘若能讓這場癡戀成真,
就算拿自己的性命來換,他亦無悔﹗
作者: 41050    時間: 2008-9-20 05:46 PM

第一章

    風聲颯颯、落木蕭蕭、十五月圓、山鬼盡出。

    冷風迎面吹來,帶來陣陣透骨寒意,風聲狂嘯,更為夜裡添增幾分淒涼之意。

    一名男童悄立在山腳下,抬頭往山上的方向望去,似乎瞧見了黑影在躍動著,他心中一凜,不由得想起了村童們琅琅上口的歌謠:風聲颯颯、落木蕭蕭、十五月圓、山鬼盡出……

    「為了乾娘,怎麼也得闖一闖……」他將小手緊握成拳,狠狠咬住下唇,最終下定了決心,壯著膽子就往山裡走去。

    這名男童約莫八、九歲,天生一張俊俏的臉;漆黑的劍眉挺立飛揚,之下是一對黑瞳,冷星般的眼將整張臉櫬得神采飛揚,一身舊衣雖然破爛,卻洗得很乾淨,看得再仔細一些,補丁之處的一針一線都縫得極為仔細。

    他不在意夜裡的冷風刺骨、不在意耳邊傳來彷彿悲嗚的風聲,只是踩著堅毅的腳步,一步一步地往山上走去。

    一直走到雙腳發顫、身子發熱之時,他才停下腳步,伸手抹了抹額頭上的汗,口乾氣喘地打量四周,眼前依舊是漆黑一片,什麼也看不見。

    他深吸一口氣,以十足的力量發聲喊道:「山神大人!山鬼大人!我叫封天養,為了我娘親的病特地上山求藥,請你們大發慈悲,出來見我一面吧!」男童拱起手,對著漆黑的夜誠心誠意地喊著。

    封天養口中的娘親並非是他的生母,他原是被親生父母丟棄在寒冬裡的棄嬰,巧逢路過的寡婦封氏心有不忍,將他撿回家中養育,並取名為「天養」,表示他是上天所賜下、能夠天生天養的孩子。

    從小,封天養就是村童們欺侮的對象;一來封氏家中不富,總是揀鄰人的舊衫加以修補,縫製成天養的衣物,再加上他生性沉默寡言,就算被村童欺負,他也從不回嘴亦不還手,久而久之,因為他的孤僻與靜默,村童們便以「山鬼」這種惡劣的綽號來稱呼他,嘲笑他無父無母,必定是玉魂山上的山鬼私自生下、丟棄在人問的孩子。

    封天養始終沉默,不生氣亦不辯解,跟在封氏的身邊安安靜靜地生活著。

    日子雖苦,卻也平順,不料今年冬天來得早,封氏不慎染了病,這對相依為命的母子非但沒錢請大夫,更沒多餘的銀兩購買補身食物,於是封氏日漸憔悴,最後甚至衰弱得無法下床。

    最初,會有不忍心的鄰人送來些白米,但眼見封寡婦的病始終沒有起色,離復原更是遙遙無期,自顧不暇的鄰人也不再出現了。

    「喂!你是山鬼私生下的野種,算來和山上那些鬼怪是同族,你怎地不上山求藥?說不定他們會看在同族的分上,賜你一份藥呢!」長年欺負天養的村童,比了比村莊後的深山,煞有介事地說著。

    坐落在這村莊後面的山,名為「玉魂山」,相傳,曾有獵人在狩獵時迷了路,無法及時在日落前下山,所以那晚只得夜宿山頭。就在他朦朦朧朧、半睡半醒之際,聽見了有人在笑的聲音,猛一睜開眼,就看見男男女女自他眼前飄過,每個男子皆長身玉立、俊美脫塵,而女子個個窈窕曼妙,擁有天人般的絕美麗容。

    那名獵人大叫一聲、拔腿就跑,或許是嚇得太厲害,一不留意就滾下山去,當他在山腳下被人發現時,不但跌斷了腿,還昏迷了好幾天。男子醒來後,將那晚的情況繪聲繪影地描述了一遍,由於當晚恰逢十五月圓,因此這個「月圓時山鬼出巡」的傳說,就這樣傳了開來……

    「請出來見我一面吧!若是你們肯賜藥救我娘,我封天養不管是做牛做馬,什麼都願意!」封天養見無人回應,乾脆雙膝一跪,恭恭敬敬地磕了好幾個響頭。

    對於山鬼這項傳聞,封天養本是半信半疑,但是眼看乾娘日漸憔悴,若是再不想辦法,只怕性命不保,所以他特地選了今晚月圓的時候,在深夜時獨自上山,不管在山上的是神是鬼,他但求乾娘能有一線生機。

    「山神大人,山鬼大人,不管是哪位神人,求求您們出來,救救我娘!」封天養又磕頭又禱告口中嚷著所有能想到的字眼乞求著。

    夜裡的冷風不但讓封天養的身子發抖,更耗盡了他所有的體力,再加上方才單憑一鼓作氣爬上了山,現在跪在地上不停地磕頭跪拜,不一會兒聲音已經轉弱,漸漸地,地上纖細的身影再也不動了……

    就在封天養完全昏迷、整個人暈厥過去的時候,兩條人影無聲無息地來到了他的身邊。

    「不會吧!磕沒幾個頭就暈了,這小鬼就這麼點誠意?」男子的嗓音帶著淡淡戲譫,伸出腳、帶著玩弄的心態踩著男童的肩膀。

    「焚月,別這樣,你沒瞧見他都暈了?」同樣低沉,卻多了幾分溫情的男音輕輕歎息,忍不住開口阻止。

    「嘖。」喚名焚月的人,非常不情願地撤回踩在男童肩上的腳,冷冷一哼。

    「只是累暈了,不礙事。」語聲溫柔的那人彎下身子,抓起男童的手細聽他的脈象,確定男童只是因為過度疲倦而暈厥。

    就在此時,遮住月亮的烏雲散開,銀白色的月光細細映下,照出了男子的面容,那是一個世間罕見的美男子,一身白衣在他身上更顯得清雅俊逸,黑髮如絲、彷彿畫像中走出來的人物。

    「嗯,真的還有一口氣,我還以為死了呢!」另外一人也彎下身,伸手在男童鼻間探了探,似笑非笑地揚起頭,望進那張與自己可說是一模一樣的臉。

    暈黃月光的映照下,兩名男子有著同樣俊秀脫俗、幾乎是一模一樣的臉孔,同樣是一身白衣,不過叫焚月的那個在額心多了顆鮮紅色的硃砂痣。

    「滅日,既然這小鬼沒死,就讓他留在這裡吧!我想他醒來後就會自然離開。」焚月有些無聊的起身,他們雖然是雙胞胎,但滅日的個性和他不同,總是喜歡管閒事。

    「若是讓他留在這裡,明早也是死屍一具。」

    滅日搖頭。這種天候對男童來說多一刻都是傷害。

    「帶他回去給其他人當消夜嗎?哼,你該知道他們對『人』有多厭煩。」焚月漂亮的黑瞳瞇起,一點也不喜歡滅日正在盤算的主意。

    「反正這也不是第一次,再說,因為是你,沒有人敢說什麼。」滅日以溫和的語調說著早已準備好的台詞。

    「絳魑和這個小鬼不同。」焚月瞪視著兄長,俊秀的臉龐有些惱怒。

    「你何不讓絳魑自己做決定,或許,她會喜歡他,不管是當弟弟或是玩具,反正你今晚下山本來就是打算找禮物送給絳魑的,不是嗎?」滅日換個方式說服,試圖引起焚月的興趣。

    「把這小鬼當禮物?」焚月做出不以為然的表情,不悅地皺起眉頭,伸手托起男童的下巴仔細觀察,瞇起眼衡量他的價值。

    「他是山下的『人』,我想絳魑擅會喜歡的。」

    滅日若有所思地看著焚月,眼底有著一閃而逝的憂鬱,但語氣仍是溫柔的。

    「她會喜歡的。」滅日淡淡一笑,抱起男童就往山上走去。

    「嘖!」焚月冷哼一聲,莫可奈何地也往同一個方向前進。哼!絳魑若是不喜歡這個禮物,不管滅日說什麼,他非把這小鬼扔出去餵野獸不可!

     ***

    封天養以為自己已經死了,身體輕飄飄的、像是在雲端上行走,原本像是要凍僵身體的空氣慢慢變暖,從冰冷轉為舒適的感覺,美好得……就像是乾娘形容的西方極樂世界……

    「這就是你們送我的禮物?」從來不曾聽過的女音在他耳邊響起,那是玉器相擊般清脆而優雅的嗓音。是神仙或是天女吧!才會有這麼好聽的聲音。

    就在他這麼想的時候,一種冰涼的觸感襲上了他的臉頰,原本只是試探性的觸碰,他茫茫然地感覺著這個冰涼的觸感,但下一刻,臉頰卻被狠狠地掐住了,痛得他大叫一聲——

    「痛!」他不是到了極樂世界,怎麼還會這麼痛?

    封天養原本緊閉的雙眼猛然睜開,下一刻,就撞進了一雙墨玉般漆黑的眼瞳,那是一雙略微上揚的杏眼,屬於一個他此生見過最美麗的少女所擁有。

    她的肌膚好白,幾乎是一種透明的白督,泛著晶瑩光澤,就像是他曾經看過村裡最富有的張員外,時常拽在手心把玩的白玉指環一樣,若不是她會開口說話,他真要以為她是一尊白玉雕刻的娃娃。

    「你會痛,表示真的還活著呢!」少女靈動的黑瞳眨呀眨,艷如玫瑰的唇角上揚,以一種既新奇。又興奮的目光注視著封天養。

    「你……你是誰?」封天養錯愕不已地開口詢問。原本以為自己已經死了,但看起來又不像。

    轉頭打量四周,這才發現置身在一間生平不曾見過的華麗房問;雕樑畫楝,上面雕刻的是他從未見過的奇花珍獸,就連他身下躺的,都是從來不曾觸摸過、像是絲綢般細滑的鬆軟被子。

    「喂!你是誰?從哪裡來的?叫什麼名字?」少女不理會他的問題,甚至將身子微微向前傾,彷彿將封天養當成稀奇的東西似的。

    「我……我叫封天養,從山下來的。」面對那一張充滿期盼的臉,封天養很自然地回答了她的問題。

    「山下來的人……真的是山下的人!」少女聽到他表白身份,滿足地吁了一口氣,突然伸出雙手,熱情無比地一把抱住封天養,興奮說道:「太好了!我太喜歡這件禮物了!」

    封天養全身一僵,被少女突如其來的表現嚇了一跳。從小到大,就連乾娘也不會有這種親熱的舉動,他不知道如何回應,只能被動地任由這名美麗少女緊緊地抱著。

    「是人!是屬於我自己的人!」絳魑也不管封天養有什麼反應,只是牢牢地抱著他,開心地喃喃自語。

    「呃……我乾娘說……男女授受不親……」錯愕漸漸褪去,封天養開始覺得有些怪異,雖然說兩人軍齡有差,自己只不過是個小孩,但這樣被對方緊緊抱著。不知為何心裡頭覺得怪怪的。

    除了少女過度熱情的反應之外,還有一點也讓讓封天養覺得奇怪,就是她的肌膚不單看上去像是上等的玉石,就連觸碰起來也是這麼冰冰涼涼的,從她緊緊抱著自己雙臂之間傳來的,不是溫暖的體溫,而是一種涼涼的觸感……為什麼會這樣子呢?

    他有些不安、有些志怎,卻是怎麼也不敢將這名少女推開,只能全身繃得緊緊得,就連大氣也不敢多喘一口。就在這個時候,頸邊突然一陣痛,像是被人啃咬肌膚的感覺,封天養大吃一驚,雙手向前用力一推—一

    「你……你幹麼咬我?」封天養以手搗著脖子,驚訝地看著被自己推開幾寸的少女,後者秀眉高挑,一雙杏眼因為他的反抗而不悅地瞇起。

    「我只是在你身上做記號,免得別人把你搶走。」少女認真說著。剛才那一口根本就還沒咬下去,誰知道就被推開了,看不出來這個小孩力氣還滿大的。

    記號?!封天養只覺得莫名其妙,除了原有的志忍之外,心理更不安了;他本來在玉魂山求藥、後來昏迷了過去,現在醒來卻在這少女的房中,她不但擁有一張自己所見過最美麗的臉、冰涼的體溫、還有種種怪異的行徑,再加上她總是一直喊他「人」啊「人」什麼的,莫非,她是……

    「你……你是山鬼?」封天養顫聲發問。

    「山鬼?」少女蹙眉,有些不開心地說道。

    「我叫絳魑,剛才不是和你說過了嗎?我以後是你的主人,你要把我的名字牢牢記起來才行。」

    「主人?」封天養再度大吃一驚,忍不住低頭看了看自己,沒錯!他身上穿得還是乾娘親手縫紉的衣服,他應該沒有昏迷這麼久、久到彷彿來到了另外一個世界。她到底在說什麼,為什麼自己一句也聽不懂?

    「絳魑?」就在這個時候,門外傳來幾聲敲門聲,跟著走進兩名身穿白衣,有著相同容貌的男子。

    「滅日,焚月。」叫絳魑的少女轉頭,對兩人露出了甜美的微笑。「這個禮物我喜歡,他真是一個有趣的『人』。」

    「是嗎?」其中一人寵愛的摸摸絳魑的頭,淡笑道:「先前焚月還擔心你會不喜歡呢!」

    「你真的喜歡他嗎?」名喚焚月的眉頭一緊,有些挑剔地看著坐在床上的封天養,說道。「我可以幫你找到更好的玩具,這個小鬼又乾又癘,看起來一點也不好玩。」

    「不要!」絳魑身子一橫,擋在封天養的面前,美麗的小臉浮現堅持。「絳魑就喜歡這個,不要其他的。」

    額心有一顆硃砂痣的焚月無奈地聳肩,深知絳魑對於第一眼就認定的東西相當執著,雖然他始終覺得應該下山找一個更俊一點、更強壯一點的人送給絳魑當禮物,但現在看來已經來不及了。

    「請問……你們到底是誰?」封天養忍不住插嘴。事情真的不對勁!在自己眼前出現的人一個比一個好看,不單是這名少女,就連這對面貌幾乎一模一樣的男子,都好看得緊,該怎麼形容呢?就是那種……不屬於人的美麗吧!

    封天養才開口,焚月銳利的目光就像利箭一樣射向他,而幾乎是在同時,絳魑也察覺到焚月的敵意.纖細的身子再次一擋,杏眼圓瞪、小嘴一抿,擺出了強烈保護的意味。

    「你……」絳魑捍衛的態度徹底激怒了焚月,他「刷」地站起身,身型如鬼魅般逼近絳魑面前,但後者毫無所懼,同樣睜著一雙眼與他對視。美麗的杏眼閃爍的是絕不動搖的決心。焚月搖搖頭,眼中閃過幾分複雜的情結;絳魑是自己一手培育的,就連性子都和自己一模一樣,第一眼她就認定了這名並不起眼的男孩,一如當年的自己……

    「焚月,我要他。」絳魑墨玉般的眼眨也不眨,堅定地說著。

    「當然可以,這本來就是焚月和我為你準備的禮物。」始終站在一旁的滅日開口打破沉默,化解一觸即發的衝突,他拍拍焚月的肩頭,黑瞳含笑對

    著絳魑說道。「你這樣一心護著他,別說是最疼你的焚月,就連我都要吃味了。」

    絳魑一愣,原本緊繃的臉在下一秒綻出了絕美的笑,她伸手緊緊抱住了眼前的焚月,開心道:「你當然還是我最重要的人!只是我太高興了,畢竟這是我收過最棒的禮物!焚月,謝謝你。」

    絳魑甜美帶著撒嬌的嗓音,就像是暖風般溶解了焚月原本緊繃的臉,他俊臉一偏,忍不住皺眉說道:「不過是個乾癟的小鬼,也不是什麼了不起的禮物,你喜歡就好。」

    焚月輕輕推開絳魑,有些不自在地轉頭對滅日說:「我先出去了,剩下的事情你來處理就好了。」

    「嗯,你放心。」滅日豈會不知道他的心思。

    一直以來絳魑依賴的都只有焚月,如今這個男童輕易地引起絳魑的注意,他的心中自然不好受。

    一直到焚月關上房門離開,封天養也同時鬆了一口氣。雖然不知道是什麼原因,但他總覺得那個叫焚月的人很討厭自己。

    「小兄弟,你叫什麼名字?」滅日漾著淡笑,主動坐到床沿。

    「我叫封天養。」他坦白回答,這人雖然和焚月有著相同的臉,但他黑色的眼睛很溫柔,整個人看起來也和氣多了,或許,自己可以從這人口中問出些什麼。「這裡……是什麼地方?我為什麼會在這裡?」

    「你昏倒在山上,是我和焚月救你回來的,以你這樣的年紀,半夜爬上玉魂山,膽子倒是不小。」滅日開口稱讚。「難道你沒聽說過這山上的傳說,月圓的時候上山,會遇到鬼喔……」

    「我不怕!」封天養堅定地搖頭,或許是因為他溫和的態度,讓自己毫不猶豫地說出內心的話。

    「我上山,就是想找可以醫我娘親病痛的人,不管是人是神,抑或是鬼,我什麼都願意做,只要他們能救我娘。」

    「什麼都願意做?」滅日的嘴角揚起淡淡的笑,想起初次見面時,確實聽到他跪在地上,嚷著求藥之事。

    「是。」不知道為什麼,封天養憑著直覺知道眼前的滅日就是有能力解救娘親的人,於是他更恭敬地開口:「其實她並不是我的親娘,我是她從雪地裡撿回的孩子,但從小娘親含辛茹苦把我養大,現在她生病了,我卻沒銀子請大夫為她醫病,我在出門前已經立了誓,不管是誰,只要能夠救我娘親,不管為奴為僕,我什麼都願意做。」

    「原來你還是一個孝子。」滅日眼中的笑意更深了。這名撿回的男童,有著出乎他意料之外的膽識與溫情,正適合待在絳魑的身邊,或許會有意想不到的結果也說不一定……

    「滅日,他不是一個人,身邊還有娘啊!」絳魑伸出手,輕扯著滅日的衣袖,美麗的小臉閃過一絲困惑,她一眼就選上封天養,是因為感覺到他和自己有著相似的氣味,但怎麼……他身邊還有親人,和孤孤單單的自己並不一樣。

    滅日頷首,伸手輕輕握住絳魑的手,示意她別擔心,一切有他。

    「封天養,我學過一點醫術,救人是有幾分把握,只不過你最多不過十歲上下,就這麼犧牲自己的人生值得嗎?」滅日以溫和的語氣開口,最後一次確認。「瞧你這身裝扮,跟在她身邊的日子過得很苦吧!人總會有生老病死,你又何必強求?再說,你當真願意為了這麼一個婦人.委屈自己當一輩子的奴才?」

    封天養的小手緊握成拳,黑眸閃過一絲怒意,以不符合他年齡的穩重態度說道:「她是我的娘親,她從雪地上撿回我的那一天起,就是我在世上唯一的親人,我願意委身為奴,只要恩公您願意救我娘」

    「那麼,倘若我要你一輩子留在絳魑的身邊,當玩伴、護衛,或者當奴才也罷,總之她說什麼你都不能違抗,如果你能答應,我們交易就成交。」滅日提出條件交換。雖然說他可以毫不在乎的將封天養留在這裡,諒他一個人也走不出這裡,但是倘若自己以舉手之勞換得他的心甘情願,那也不是什麼壞事。

    「我說的,可是一生一世的事情,你可要考慮清楚。」

    「一生一世?」封天養沉吟了一會兒,什麼都來不及細想,腦海中浮現的,始終只有娘親憔悴乾枯的面容。「好,我答應你。」

    始終沉默的絳魑開心地輕呼一聲,再也忍不住地伸手抱住封天養,張口又要朝他的頸子咬去——

    「慢著。」滅日伸手一擋,阻止了絳魑。「現在還不是時候。」

    「可是……如果絳魑不先做記號,他被人搶走了怎麼辦?」絳魑蹙眉,雖然不明白滅日阻止自己的原因,但已經聽話地鬆開了手。

    「你不必這麼做他也會留在你身邊。」滅日溫柔地解釋。「他剛才親回答應了,這一生一世都不會離開你,再說,他是焚月為你選的禮物,沒人敢動手的」

    「真的嗎?」絳魑一雙杏眼轉到封天養的臉上,後者雖然不知道所謂的做記號是怎麼回事,但他確實以自己換了乾娘的生機,於是他篤定地回視絳魑,慎重地點頭。

    「好孩子,那麼從今天起,你就留在這裡吧!」滅日拍拍封天養細小的肩頭,或許他還年幼,但這種膽識與孝心卻讓他激賞,將來肯定是個人物。「我現在就下山,保證讓你的娘親恢復健康。」

    「啊……」封天養正想起身隨行,但立即想到了自己今後只是絳魑的奴才,似乎沒有開口的餘地。

    「你想見你娘最後一面?」滅日從他的眼中看出了渴求,拍拍他的肩笑道。「你和我一起來,就算要離開你娘親,至少也該來自道別。」

    「謝謝。」封天養感激地幾乎想跪下來磕頭道謝了。

    「絳魑也去。」她向前地步,捨不得自己的新禮物要離開。

    「絳魑乖,我們很快就回來。」滅日寵愛地揉著她的長髮說道。「等我們再次回業,『棄天』就是完全屬於你的了。」

    「棄天?」封天養有些錯愕,不明白自己為何改名了。

    「是,回到玉魂山之後,你的名字就叫『棄天』,你是孤兒沒錯吧?既然被上天所遺棄,不如先一步遺棄天,所以我將你改名為棄天,正式成為我們玉魂山的人。」滅日的語調雖然溫和,但自有一種無法抗拒的威嚴。

    「你們到底是什麼人?」他提出了心中最深的疑惑。

    「我們是被遺棄的人。」滅日揚起嘴角,充滿了淡淡苦澀的弧度。「以後你就會明白,住在玉魂山的,全部都是被上天遺棄的人……」
作者: 41050    時間: 2008-9-20 05:47 PM

第二章

    落櫻紛飛,一條瘦小的身影在絳紅如血的花瓣中穿梭,他手中握著長劍,神情認真地演練著,力道與招式雖然不夠沉穩熟練,但是臉上的表情卻十分認真,將腦海中記住的武功一招一式練習著……

    「棄天!」嬌軟的嗓音從遠而近,絳紅色的身影來到了櫻花樹下,一雙妙目在看到櫻花樹下習武的熟悉身影時,霎時露出了喜悅的光暈。

    纖細的足尖正要踏前,卻被人從後面給一手攬住了後腰。「絳魑,慢著,你沒看見他正在練劍嗎?」喊停的同時,他一雙眼也被練劍的人所吸引住,每招每式都施了力道,看來確實是塊練武的材料。

    「滅日!」一身絳色衣裳的少女雙目一瞪,有些不滿地開口。「棄天是我的人.可是為什麼他一到了玉魂山,你和焚月不是叫他練劍就是叫他讀書?他根本沒有陪我的時間?悶都悶死了!」

    櫻花樹下練劍的棄天,是半個月前滅日焚月兄弟帶回來給她的禮物,說是可以一生一世陪伴在她身邊的護衛和玩伴!玩伴?一天到晚學東學西的,就連陪她說話的時間都沒有,這是哪門子的玩伴?

    「我不管!都說這是我的禮物!你們既不讓我做記號,現在也不讓他跟著我!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嘛!」見對方不回答,絳魑雙眼瞪得更圓了。

    「讓他習武,是讓他日後有能力保護你,至於讀書,卻是他自己要求的,既然他要一輩子陪在你身邊,多懂些事情總是好的,遇上事情也不至於亂了手腳。」滅日微笑解釋,將絳魑拉到自己身旁,示意至少讓棄天練完這套劍。

    「習武保護我?我哪裡需要他的保護?再說,我怎麼不見其他人的禮物需要習武?」絳魑小臉緊皺,不接受這種牽強的理由。同族之中。偶爾都會下山帶回像棄天一樣的人留在身邊,不過族人從來沒有專門為那些「禮物」取名字,更沒有一個禮物像棄天一樣又要讀書又要習武的。

    「你不一樣,你的禮物自然也和其他人不同。」滅日仍是溫和地解釋著,由於一直以來,絳魑是被焚月以近乎與外界完全隔離的方式養育的,所以她並不瞭解自己的不同,也因為這個原因,許多事情解釋起來並不容易,他必須以絳魑能理解的語言來解釋。

    「知道我為什麼給他一個名字?我希望你把他認真當成一個人,一個會一直陪伴在你身邊的人。」滅日以最簡單的方式解釋著。「不像其他人,他們不給帶回山的禮物取名字,是因為他們只要膩了,就會把禮物處理掉……」

    「我不會!我才不會把他丟掉!」絳魑一臉堅定地搖頭。

    「我知道你不會,不然我也不會把棄天給你。」滅日笑著安慰道。「你是特別的,棄天也是特別的,所以我和焚月讓他學習,主要也是為了你,他既然是一生一世要跟在你身邊的人,現在多學一些東西對將來總是有好處。」

    「什麼好處?」絳魑眨眨眼.不太明白在玉魂山上習武能幹什麼?

    「以後你就能明白。」滅日但笑不語,眼角一掃見到棄天已經練完劍,於是伸手召喚他過來。

    「滅日,絳魑……」封棄天將劍入鞘,走向前恭敬地拱手。即使滅日堅持不讓封棄天喊他思公或是主人,堅持他要以姓名相稱,但由於他治好了病危的封氏,所以封棄天對滅日的態度始終是畢恭畢敬的。

    「你很用功,進步得很快。」滅日獎賞地拍拍他的肩,接著識趣道:「嗯,我明天再來教你一套新的武功,今天就讓你休息,免得絳魑老以為我在虐待你。」

    他微微一笑,對絳魑眨眨眼,大步離去。

    滅日一離去,留在原地的兩人頓時陷入了沉默之中,絳魑不語,只是漾著一張笑臉望著封棄天,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,雖然說他來到玉魂山已經半個多月了,但兩人並沒有真正獨處的機會。

    再說,封棄天是自己的第一個禮物,在玉魂山,能得到禮物表示自己已經成年了,但是對於要怎麼處理這份禮物,她卻是一點概念也沒有。早知道就該偷看其他人是怎麼和自己的禮物相處的,不然也應該問清楚滅日焚月禮物的功用,不應該只是陪在她身邊大眼瞪小眼的吧!

    即使不抬眼,封棄天也能感受到絳魑那雙閃著期盼的明亮雙眸,正一動也不動地停留在自己身上。

    如果說,留在玉魂山有什麼難言之隱,那麼就是這個了,他不知道要怎麼和絳魑相處!他真的不知道!

    在外貌上,她明明是一名十六、七歲的少女,年紀比他大,同時也是他見過最美麗的一名女子,但不管是她的言談或是行為,都沒有一個正常少女應該有的行徑;初次見面,她不但緊緊地抱住他,甚至還張口想咬他,雖然自己仍然不知道絳魑口中的「做記號」是怎麼回事,但是他確實被她異樣的舉動給嚇了一跳。

    為了救乾娘,他答應了條件交換,在絳魑身邊一生一世的陪伴著她,這既然是自己親口允諾的條件,就沒有反海的道理,如果說他知道要怎麼面對這位與眾不同的「主人」的話!

    當主人般尊敬?不太可能,畢竟沒有一個主人會親親熱熱、毫不在意地撲倒在僕人身人、又親又舔的,倒像是一隻小狗在舔自己的玩具似的!

    當姐姐般對待?也不對,光從絳魑的童稚言談,以及對山下人事物的無知程度,要自己把她當成年長的姐姐看待也有些困難。

    那麼,該把她當成平輩或是比自己年幼的小妹妹嗎?這又有說不出的詭異,明明他是賣身的奴才啊!怎麼可以擺出比主人更高的姿態?而且就算絳魑和滅日不說什麼。那個始終對自己懷有敵意的焚月,肯定會這了他言語中的不敬將自己大卸八塊吧!那麼,他到底該怎麼做?

    「棄天。」首先打破沉默的是絳魑,她看封棄天始終低垂著頭,忍不住就喊了他的名字。

    「嗯?」他反射性地抬起頭,望進了絳魑那一雙充滿了喜悅光芒的雙眼,心猛然地一跳,臉皮迅速地脹紅了起來。

    就足這種毫無芥蒂、只是純然喜悅的微笑讓他不知所措。他並不是絳魑的什麼人,他更不明白,為什麼她總是這樣衝著他笑。

    「啊!棄天你的臉好紅!」絳魑吃驚地看著他的滿面通紅,直覺地向前一探,就要探向他的額頭——

    「我沒事!」封棄天向後退了一步,雖然不是刻意要閃躲,但畢竟習了半個月的武功,當有人突然逼近時,很自然地就伸出手想擋……

    原本以為自己絕對可以擋住她看似纖細的手掌,但絳魑的手卻在他出手的同時,以更靈活的速度向上移動避了開來,準確無誤地覆上了他的額頭。

    「你生病了嗎?」絳魑美麗的臉龐逼近,幾乎要貼上他的臉頰了。

    「沒有。」封棄天的臉脹得更紅了。

    這下他總算明白,當滅日說要開始傳授他武功時,焚月那種似笑非笑,近乎是輕蔑的表情了。光看方才絳魑的身手,就知道她的武功很高,和他這初學的門外漢簡直有天壤之別,要學到絳魑的程度不知要何年何月,更不用說要成為護衛來保護地了!

    「棄天,你是我的第一個禮物,我一定會好好珍惜你的。」絳魑輕吁一口氣,撤回了手,掌心隱隱傳來一股熱,但除了臉發燙,封棄天看來似乎沒有任何不妥。

    「絳魑,什麼是禮物?你為什麼總是這麼喊我?」或許是因為她臉上的關心很真實,所以他忍不住開口詢問這個困擾自己多日的疑問。

    禮物!?這到底是什麼意思?雖然他內心隱約察覺到,滅日、焚月、抑或是絳魑,都和村裡的人非常不同,就連他們稱呼山下人的口吻都有些詭異,雖然說自己曾懷疑過他們會不會就是傳說中的山鬼,但明明他們和一般人有著相同的外貌,卻就是有不一樣的地方,可自己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,只能將一肚子的疑問藏在心裡。

    「禮物就是山下的人,和你一樣。」絳魑甜甜一笑,顯然對封棄天肯主動開口而高興。「在這裡只要成年了,就可以開始有自己的禮物喔!這裡大部分的人都會下山自己找喜歡的禮物,但是焚月和滅日怎麼也不肯讓我下山,所以他們才會幫我選了你做禮物。

    你們把山下的人當禮物?為什麼……為什麼這麼做?」封棄天心中一凜,腦海中突然浮現了每年都會傳出村中有人失蹤的消息,莫非那些消失的人和自己一樣,都在玉魂山上。成為某人的禮物?

    「因為太寂寞了,所以我們都會下山找尋自己的禮物。」絳魑沒有察覺到棄天內心的驚訝,將自己所知道的事情全都一股腦兒說出來。

    只是因為寂寞?!封棄天口唇翕動了一下,卻怎麼也無法以言語說出自己的震撼。

    「絳魑。」遠遠的,熟悉的聲音喊著,白色的身影像是一陣風般晃到眼前,來者和滅日有著相同俊目挺眉的容貌,只不過他臉上多了無法掩飾的嫌惡氣息。

    「你果然在這裡。」焚月伸手將絳魑攬人懷中,像是天經地義一般的自然,深幽的眼無所謂地淡掃封棄天一眼,發現他一張小臉有些蒼白。

    「焚月,我正在和棄天說話喔。」這可是封棄天半個月來第一次主動對她提出問題,讓絳魑開心地想與焚月分享自己的喜悅。

    「喔,你們聊了些什麼?」焚月不太感興趣地挑高一道眉,伸手輕輕拂去沾黏在髮絲上的花瓣。

    「他不明白禮物是什麼,所以我解釋給他聽。」絳魑一邊說著,一邊將臉貼在焚月的掌心像只小貓般接受他的輕撫。

    「不明白?」輕撫的指尖一頓,黑色的眼瞳微瞇往封棄天的身上一掃,果然,他一張小臉頓時閃過了一絲慌亂。

    「嗯,這裡每個人都有禮物,我也成年了,所以我也有自己的禮物了。」絳魑喃喃自語,認定了棄天一定能懂自己在說什麼。

    「唷,你先回房去,看我準備了什麼驚喜給你,剩下的事情由我來幫你解釋?」他將封棄天的不安全部看在眼裡,嘴角輕揚起一抹笑,對絳魑柔聲吩咐道。

    「真的?」絳魑開心地笑了,轉頭依依不捨地對封棄天道:「你等著,晚點我再來找你。」

    絳紅色的身影走遠之後,焚月雙手環胸,不懷好意地咧開嘴笑問道:「有問題你可以問我,問絳魑,她不懂,就連你問滅日他也未必肯多說。」

    封棄天心中一凜。這半個月來他幾乎沒有和焚月打照面的機會,一來是滅日為他安排了許多課程,二來,也許是焚月那種毫不掩飾的輕蔑太過明顯,讓封棄天下意識地會避開與他接觸的機會。

    「在這裡,還有很多和我一樣的人嗎?」即使明白焚月的不懷好意,但是封棄天仍然開口問了。因為就如同他所說的,自己想知道的答案絳魑無法解釋,若是問滅日,他則是喜歡以四兩撥千斤的方式帶過去。

    「是啊,不過你算最幸運的一個,因為你是絳魑選上的。」焚月嘴角勾起笑,像是打算好好回答。他問題一樣。「只要絳魑一天不對你厭煩,你就能好好待在玉魂山,這是我能給你的保證。」

    「那麼其他人呢?」如果還有和自己一樣的人,那麼他們在哪裡?他在玉魂山半個多月了,為什麼一個人也沒見到!

    「讓我換個說法解釋好了,那些在村裡莫名失蹤的人,你可曾再次見過他們?」焚月嘴角的笑容加深,像是即將要揭曉某種秘密似的,黑瞳裡閃爍著興奮的光暈。「他們一個也沒回去對不對?那是當然,為了守住玉魂山上的秘密,他們全部都被處、理、干、淨、了!」

    「啊!」封棄天小臉閃過恐懼,不由得後退了一步。

    「那,怎麼不再問我『處理乾淨了』是什麼意思?」焚月像是將獵物逼到角落去的猛虎,眼瞳中精光閃爍,嘴角更有不懷好意的笑。

    雖然封棄天臉上寫滿了恐懼,但卻不像一般道詳情的人般歇斯底裡地大喊大叫,這點倒是出乎焚月的意料之外。不過他可不打算到此為止,畢竟他從頭到尾都不認同滅日的作法,把這傢伙訓練成什麼可以保護絳魑的人,封棄天不過就是他找來讓絳魑打發時間的玩具,是該讓他清楚自己的地位在哪裡!

    「想知道我們是誰?為什麼可以有這麼大的權力肆意妄為嗎?讓我告訴你吧!小鬼,在村裡流傳的那些話都是真的,在玉魂山上的我們,都是你們口中的鬼……」焚月向前逼近一步,伸手將封棄天舉起與自己平視,美麗的薄唇吐出冰涼的字句。

    「我們不會老、不會死,捏死你就像捏死一隻螞蟻一樣容易」

    「咚」的一聲,焚月將封棄天再次甩下,像是扔棄小貓小狗般不在乎。

    「現在你該明白自己的立場了?說得好聽,你是絳魑的禮物,但你不過是我撿來,讓絳魑打發時間的玩具。」他彎下身,美麗的眼瞳閃過殘忍的情緒,最後警告道:「將我說的話好好記在心裡,遵守你當一個玩具的本分,要是惹得絳魑不開心,或是讓她討厭你了,當那一天到來的時候,就是我親手撕裂你的時候了——封棄天!」

    ※※※

    記住,當她討厭你的時候,就是我親手撕裂你的時候!

    「啊!」恐懼的喊叫聲從喉頭竄起,也讓封棄天從噩夢中醒了過來。

    四周依然是一片漆黑,他自床上起身、仍然不斷地喘息,冷汗已經爬滿了背脊。雖然從噩夢中醒來,但其實他還是擺脫不了噩夢,他仍然在玉魂山,而焚月的警告,就像是燒紅的烙鐵般,深深地烙在自己的胸口。

    封棄天伸手擦了擦汗,卻再也無法入睡,索性披上了外衣,打開房門走了出去,打算吹吹夜風冷靜一下再做打算月亮像是彎刀般,濺出冷冷光暈。在銀光的照耀下,這裡的一景一物都美麗得不可思議,花、草、樹木,甚至是呼吸的空氣,都和平地上的不同,只是如此一個仙境般的地方,住的卻是傳說中的山鬼。

    世事果真難料,半個月前自己不過是一個普通人,卻為了乾娘的病,成為了玉魂山上山鬼看中的禮物!?

    後悔嗎?不,能夠以自己的性命換回乾娘的命,他一點也不會後悔,其實在哪裡並沒有多大的差別,在村裡生活的時候,除了乾娘之外,其他的村民都不喜歡他,而在這玉魂山上,他唯一見過的三個人,除了焚月以外,其他人都對自己非常友善。

    滅日是救娘親的恩公,除此之外,不管是唸書或是教導武功,他都是一個優秀而嚴格的老師。而絳魑,雖然不知道她到底喜歡自己哪裡,但是不可否認的,從來沒有一個人這麼赤裸裸地將喜歡他的這種感情表現出來,不管是她那雙總是含笑的眼,她純真的言語,還有毫不掩飾地伸手擁抱,都讓他感覺到了前所未有、彷彿自己真正被珍惜的感覺!

    這就是屬於山鬼的珍惜嗎?他不明白,更無法確切說出心中的感覺,只是他知道,當初親口答應了要一生一世陪在她身邊的承諾並沒有變更,甚至在他明白了絳魑是山鬼之後也沒有改變。

    為什麼不排斥她是山鬼的身份?棄天自己也找不出答案。或許,他確實喜歡看絳魑對自己那種毫無保留的笑靨吧!

    「呼!」封棄天朝自己的雙掌吹了一口氣。山上的夜裡特別冷,正當他起身想轉回屋裡的時候,忽然看到了不遠處有一條鬼祟的身影。

    「誰?」封棄天「刷」一聲的站起,自從習武以來,不管是他的目力或是對週遭的感應度都比以往強了許多。

    會是誰在夜裡走動?看那身影不像是滅日、焚月,更不會是絳魑,畢竟他們幾個人身影移動的速度就像風一樣,根本不是他能看清楚的,正因為這個原因,所以他對於方纔的陌生影子才會如此好奇了。

    看對方的身影比自己高大,動作卻比自己遲鈍許多,難道……會是人嗎?

    一想到這點,封棄天再也無法隱藏好奇心,踩著謹慎靈敏的步伐,小心翼翼地跟了過去,越走越遠、直到來到了一個就連封棄天也沒見過的地方…

    「棄天!抓到你了!」就在封棄天認真跟蹤的時候,一雙略微冰涼的小手從封棄天的身後遮住了他的雙眼。

    「啊!」封棄天嚇得心臟都快進出來了,連忙轉身、什麼也不想地拉著絳魑彎下身子。「噓!不要出聲!」

    「嗯。」絳魑不知道他在幹什麼,只是很配合地彎下身子。一雙杏眼在月光下充滿笑意,甚是迷人。

    「棄天,我們蹲在這裡要幹什麼?」絳魑偏著頭好奇問道,她向來淺眠,由於聽到了封棄天開門的聲音,所以很自然地起身跟在他的後頭。

    「我看到有人在附近走動,所以跟過來看看。」為了不驚動那人,他幾乎是貼在絳魑的耳邊說話

    「嘻!」吐在耳邊的熱氣讓絳魑忍不住想笑,但才一咧嘴,就被封棄天用手摀住了嘴巴。

    「噓,別出聲。」不知道為什麼,就算絳魑是山鬼,他也沒有特別害怕的感覺,或許是因為她的天真爛漫,還有她對自己笑的方式.讓他就是無法產生恐懼,反倒將她視為需要保護的對象呵護著。

    絳魑乖巧地點頭,只是以一雙帶笑的眼望著他,將一切當成了遊戲般有趣。

    「你認得這人是誰?」比了比前方的人影,封棄天以口型詢問著絳魑。

    杏眼轉了一轉,順著棄天的指示看向前面,那是一道略微厚實的背影,模樣鬼鬼祟祟、以一種緩慢的方式移動著,她搖了搖頭,表示自己從來沒見過這個人。

    封棄天點點頭,重新將視線轉移到對方身上,看著他半蹲在地上,不知道正在做什麼,跟著,他似乎聞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,正覺得不對勁的時候,突然「轟」的一聲,夜裡發生了驚天動地的巨響!而下一秒,地上濺出火花點點,很快地就像外蔓延了開來……

    「啊!」不只是封棄天,就連絳魑也發出了驚叫聲。兩人的驚呼聲雖小,在安靜的夜裡依舊傳了開來。

    「是誰躲在那裡!?」引發火苗的漢子一聲大喝。轉過身子就發現了草叢裡身穿紅衣的絳魑,他雙眸一瞪,露出了凶狠的光芒。

    「你是誰?為什麼放火?」見他目露凶光的走來,封棄天很直覺地起身擋在絳魑的面前。直覺地認定了對方是惡人,居然深夜來這裡放火燒山!

    「小鬼!」大漢一把揪起了封棄天,二話不說地掏出匕首朝他臉頰上一劃,當一道溫熱的血緩緩流出時,大漢驚訝地瞪大了眼。「耶?有血?怎麼你是人?」

    「放開棄天!」眼看封棄天受了傷,絳魑就像是一頭突然被激怒的山貓,原本墨黑如玉的眼閃過一絲綠色幽光,雙手凝指成爪就朝對方撲了過去——

    「啊!」大漢防的原本是封棄天,根本不知道他身後這名嬌滴滴的女子會這麼厲害,他的手臂被她的指尖劃出血痕,遇不得已鬆開了手。

    「棄天,你沒事吧?」當封棄天跌落在地的時候,絳魑立刻奔到了他的身邊。

    「山鬼!?」大漢喃喃自語。不會錯的!這種不尋常的美貌、不尋常的身手,一定就是他此行要消滅的山鬼!

    「我沒事……你快走,先離開這裡!」除了臉頰上的隱隱刺痛,封棄天知道自己並沒有受傷,眼看那名大漢在看到絳魑時眼中那種既興奮又痛恨的表情,他心中湧起了不祥的預感。「快!別管我!你快到滅日、焚月的身邊去!」

    封棄天衝口說出,心中已經有了計較!就算絳魑是山鬼,但他就是不希望她有事!眼前的男子對絳魑有敵意也有殺意,而他明白自己沒有守護她的力量!

    「不要,棄天你受傷了,很痛嗎?要不要緊?」絳魑又急又傷心,棄天的臉上流血了,一定很痛吧!

    「別管我了!快點去!」眼看大漢以枯枝捲起了一個火把,他心中更急了。以絳魑的身手一定逃得掉,只要她不管自己,一定來得及的!

    「嘿嘿……今晚我上玉魂山就是要殺山鬼!」大漢舉高火把,一步一步地接近,火光跳動,將他的臉照得更猙獰了。「那麼,就拿你這個紅衣服的小美人開刀好……」
作者: 41050    時間: 2008-9-20 05:48 PM

第三章

    月彎如弓,沉默地懸掛夜空。

    起初讓人看不清的夜景,如今因為一點火苗,擴展成了火海一片,封棄天不需要多餘的亮光,就看見了眼前致命的危機;火海一片,以及一步步向他們逼近的那漢子眼中明顯的殺意。

    是殺意沒錯!在今天以前,封棄天不曾在哪個人的眼中看過確切的殺意,之前他見過的,不過就是村童們不懷好意的輕蔑,從來不曾見過這種,光是注視、就想將絳魑撕裂成碎片的目光……

    他必須保護絳魑!封棄天不知道從哪裡生來的力氣,硬是將絳魑抓到自己的身後,橫起細小的手臂,不顧一切地阻擋著。

    「棄天?你真的沒事嗎?臉上還疼嗎?」不同於封棄天的緊繃,絳魑絲毫都沒有感覺到對方的敵意或殺氣,滿心牽掛的就只有封棄無臉上的傷口,彷彿那是天底下最重要的事情一樣。

    「我沒事,去找滅日和焚月,別管我!」封棄天低聲吩咐。

    「不行,你是我的,我要和你在一起!」絳魑搖頭。

    封棄天念頭一轉,想起曾經聽滅日提過,由於焚月刻意的保護,絳魑這一生之中接觸的人不過五個,她不明白人世間的險惡,更不會明白對方那些強烈的恨意是從何而來。既然無法勸她離開,那麼就得想個脫身之計!

    「小鬼,你明明是人,為什麼要護著這個山鬼?」手中舉著火把,大漢一步步地向前,輕蔑地嗤笑著。一個小鬼、一個什麼也不懂的山鬼,他壓根兒不放在眼裡。

    「你又是誰?為什麼要放火燒山?」封棄天毫無所懼地瞪著他,放火燒山不止會傷到絳魑他們,就連這些無辜的花草樹木以及棲息在這裡的動物都會受害,不管他有什麼理由,封棄天已經將他視為人了。

    「哈哈哈哈!這玉魂山全都是些不乾不淨的東西,放一把火將他們全都燒光、燒乾淨,就把所有的問題都解決了!」大漢狂笑出聲,以火把比了比封棄天身後的絳魑說道:「你難道不知道躲在你身後的,全是些害人的鬼?我今晚可是奉了大人的命令而來,不管我做什麼都無所謂,就算殺了你這小鬼也行,不但沒罪,他們還會奉上大把銀兩給我花用哩!

    身後有著強大的靠山,對方表示只要他敢做先鋒、放火當信號,時候到了就會有一票人帶著武器上山,獵殺山鬼的事情自然有他們代勞,只要將這件事辦成了,事後他就會有享受不完的榮華富貴。

    熊熊烈焰高竄,原本的星星之火霎時間成為了燎原之火,瘋狂的向四周擴展,同時也將大漢那張充滿狩獵情緒的臉龐照得更亮了。

    陡升的熱度和草木焚燒的氣味讓絳魑一張俏臉變得慘白,全身的力量像是被抽乾了一般,只能靠在封棄天的背上喘息。

    「棄天,……這裡好熱,我不舒服……」微涼的手撫上封棄天的腰,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怎麼了,只是覺得渾身疲倦不堪。

    「喏!小兄弟,別被你身後這嬌滴滴的小姑娘給騙了,她看起來是很漂亮,卻是害人的鬼,你若是不相信可以轉頭看看,山鬼統統都怕火,你瞧,她不是快抵擋不住了嗎?」火光的映照下,絳魑一張臉變得比白玉還透明,一顆顆的汗水凝在她精緻美麗的臉上,朱唇微啟、不住地喘氣。

    「絳魑,你沒事吧?」封棄天轉身,看著她身子發軟地倒在自己懷中,心裡更焦急了。原本以為以絳魑的身手她絕對可以逃離這裡,沒想到現在她卻變得如此虛弱。

    「你快走!有……有很多人往這裡來了……」絳魑覺得頭暈目眩,但仍然敏感地察覺到不同的氣息,源源不斷地從遠方傳來。

    封棄夭轉頭,果然聽見遠方隱約傳來了喧鬧的聲音,目光所及,火光陸陸續續在夜裡亮起,看樣子有一大批人上山來了。會是這人的同伴嗎?若是再有人上山,他要如何保護絳魑呢?

    「小鬼,把這個山鬼交出來,我就饒你一命!」看到自己的人馬往山上走來,大漢笑得更得意了。

    「絳魑……緊緊抱著我,不管發生什麼事都別鬆手.知道嗎?」封棄天低聲吩咐,一邊說話一邊脫下身上的衣服,一層一層將絳魑的身子給裹住。上山的人越來越多,他若是再不走,就沒有機會了。

    「嗯……」絳魑雙目低垂,汗濕的小臉輕輕點了點。

    「你說她是山鬼,我不相信,不如你將手邊的火把給我,讓我看清楚。」轉過頭,封棄天以冷靜的聲音說道。「如果她真是,那我就把她交出來。」

    「嘿嘿,你這個小鬼挺識時務的!」對方不過是個小鬼,諒他也玩不出什麼把戲,大漢向前一步,將手中的火把遞給了封棄天。「喏,好好睜大眼睛看清楚!」

    「嗯。」封棄天小心翼翼地接過火把,轉過身正要將火把照向絳魑的時候,卻又突然的轉身,將火把用力投擲在大漢的身上——

    「啊!」漢子的衣衫瞬間著了火,發出了驚天的怒吼聲,為了滅火,他立刻臥倒在地上滾動,拚命想滅掉身上的火苗。

    「就是現在!」封棄天趁著這個空檔,一把將絳魑抱在懷中,往火堆裡衝去,火海的另一端有路,但為了救絳魑一命,他什麼也顧不得了!

    身體觸碰到火焰時,發出了「嘶嘶」聲響,那是手臂與身體被的傷的聲音,但是封棄天什麼也不敢想,只是憑藉著一股意志力護命地向前衝,心裡只有一個念頭,無論如何他都不能讓絳魑受到傷害。

    「別跑!該死的小鬼,我非把你千刀萬剮不可!」好不容易熄滅了身上的火,大漢憤怒地起身,發現身上的衣服已經變得破破爛爛,模樣十足的狼狽,想到自己居然敗在一個小鬼手上,他氣得拔下了腰間的大刀,暗暗發誓一定要親自砍下小鬼的頭。

    就在他提刀要往前追去的時候,兩條白色的身影突然像是鬼魅般出現在他的兩邊,兩人擁有同樣俊美的面孔,兩對漆黑的眼瞳如寒星般璀璨,在火光的映照下,透著讓人心底發毛的詭異幽光。

    「你……你們為什麼不怕火?」大漢大吃一驚,瞧這兩人的長相,和剛才那名逃走的女娃一樣精緻絕美,是傳說中山鬼才有的容貌,但……他們為什麼不怕火,還能毫髮無損地站在自己面前呢?

    「怕火的是山鬼,那麼,不怕火的我——是什麼?」額心有一顆硃砂症的男子勾起邪笑,火光將他深幽的眼瞳染成了魔魅的色彩,踩著平穩的腳步緩緩逼近。

    「不!不要靠過來!」他拿起手中的刀瘋狂舞動,出於直覺地,他明白自己絕對不會是這名俊美少年的對手。

    「噹」的一聲,他甚至沒看清楚發生了什麼事,手上的刀就被東西給彈開,掉落在地面發出聲響。他用力吞嚥口水,下一秒拔腿就跑,誰知道才一轉頭,另外一張面無表情的俊容早已擋在他的面前,封住了他最後的退路。

    「說,是誰命你放火燒山的?」下一秒,大漢的喉頭已經被扣住,力道強勁而霸道,他幾乎整個人被提了起來。

    「焚月,別衝動。」滅日提醒道。就怕盛怒中的焚月下手太重。

    「饒……饒命……」就算是黑白無常來索命,也沒這少年眼中的寒光來得恐怖,他不停地掙扎著,卻只能無力地踢動自己的雙腿。

    「放火燒山,你這條賤命怎麼可能苟活?說出指使你的人是誰,我倒是可以讓你快點得到解脫!」白衣少年冷笑。

    「山……山鬼窩……有寶藏……我等奉命上山……殺山鬼……奪寶藏!」他斷斷續續的說著,冷汗已經流了滿背。

    「寶藏?嘿嘿,是誰說這裡有寶藏的?」

    「是……知府大人……衛……衛明威下的命令!」為了性命,他再也顧不得許多,一股腦兒全部招供了!

    原本只是表情輕蔑的焚月在聽到衛明威這三個字之後,原本深幽的眼、瞬間被一股濃烈的憤怒烈焰所吞噬,墨黑的眼瞳躍出青色的火苗,俊美的臉因為恨意而扭曲成森冷的線條,在火光映照下,他宛如從地府走出來的鬼王般駭人……

    「衛明威!為什麼是他!」焚月發出淒厲的怒吼聲,雙手一使勁,大漢的頸項應聲折斷。那名漢子連呼痛都來不及,就無聲無息地死去。

    「啊!」但焚月的憤怒卻沒有因此而平息,他仰頭不住哀嗚,像是垂死的動物般吶喊心中的情緒,憤怒、難堪、失望,還有強烈的自我嫌惡!隨著他痛苦的悲嗚聲,他的一雙黑瞳由黑轉綠,身子不由自主地發顫,眼看就要失去了控制……

    「焚月!不要這個樣子!」滅日用盡全身的力量從焚月的身後緊緊抱住他,低聲道:「月,絳魑和棄天尚未脫險,族人也還沒有脫險,我知道你很憤怒,但是請你冷靜下來,我會一直陪著你,不管你以後決定怎麼做,我都會一直陪著你……快醒過來!」

    絳魑!被憤怒遮蓋住的思緒,癲狂得想要殺死某人的情緒,所有所有的情緒,都因為絳魑這兩個字而降下了溫度,翻騰的情緒緩緩降下了溫度,漸漸地,覆蓋在焚月眼中的紅霧漸漸褪去,一雙眼眸也恢復了原有深幽的色澤……

    「滅日?」當劇烈的喘息平息之後,焚月轉頭看向滅日,知道是他喚回了自己的理性,他揚起苦澀的笑容道謝。「謝謝你。」

    「沒什麼,這場火勢看來已經無法撲滅,該怎麼辦才好?」滅日擔心地開口,不同於他和焚月,其他的族人都懼火,但眼看這場火越燒越烈,整座玉魂山都會燒得精光,該怎麼救其他人呢?

    「我只救絳魑,其他人我根本不在乎!」焚月雙眼露出淒涼的光芒。「如果他們要恨,就恨『她』吧!是她的思念引來這場毀滅,不關我的事!

    「月!?」滅日心中一凜,知道焚月此時的憤怒與悲傷有多深,只是沒想到他甚至連族人也不願相救!

    「我要去找絳魑,你若是想救其他人就隨你!」焚月俊臉染上一層冰霜,身子一點已經離開。

    滅日歎一口氣,怎麼也不放心,跟隨在焚月的身後迅速離去,只要絳魑無恙,或許他能說服焚月救其他的人。

    ※※※

    手上緊緊抱著絳魑的封棄天什麼也不敢想,只能憑藉著腦海中的記憶,往附近有冷泉的地方狂奔而去。沿途之中,他聽到火焰焚燒的聲音,還有數也數不清的哀嗚聲音,那些是被烈焰的燒時的悲嗚、被利刃刺穿身體的哀嚎之聲,一聲淒厲過一聲,一聲比一聲慘烈,但是他不敢停下腳步,擠了命的,逕往前奔去……

    等奔到水泉邊的時候,封棄天雙膝猛然跪倒在地,再也沒有力氣動了,他小心翼翼地將懷中的絳魑放在地上,掀開她被層層衣物裹住的臉頰,絳魑一張臉仍舊慘白,長長的眼睫上凝著淚珠,模樣看起來十分痛苦。

    「絳魑,你沒事吧?」他連忙彎身到水泉邊,先將雙掌洗乾淨,然後才小心翼翼地以雙掌掬水,讓她啜飲掌心內的冰水。

    「嗯。」冰涼的水泉讓絳魑重新睜開眼,低頭飲了一些。或許是已經離開了火場,也或許是冰冷的泉水振奮了她的精神,當絳魑啜飲了一些泉水後,雙眼已經能夠睜開,精神也恢復了不少。

    「棄天,是你救了我。」絳魑伸手握住了封棄天的手,勉強露出微笑。雖然在火場中自己意識逐浙暈眩,但仍然有記憶。如果不是他,只怕自己早已死在那人的手上。

    「我已經允諾了要保護你,就不會讓任何人傷你。」棄天一張臉上稚氣未褪,但神情卻是認真無比。

    「但我是山鬼……你為什麼會救我?」雖然自己仍然不明白為何那人要上山來殺她和旅人,但絳魑親耳聽見那人對棄天說的話—一你既是人,就不該護著山鬼!

    「他放火燒山不是好人,再說當時我沒想這麼多,只知道要救你。」棄天搖搖頭,又補充說道:「嗯,但就算他是好人,我也不讓他傷你,再說,我已經和你立下了約定,要一生一世保護你。」

    「真的嗎?」絳魑笑開了臉,望著封棄天那雙真誠的眼睛,她知道他並沒有說謊。

    「啊!你身上都是傷!」絳魑驚呼一聲,發現封棄天赤裸的背上都是被火燒傷的痕跡。「怎麼辦?很痛對不對?」

    「皮肉傷,只要擦藥就會好。」封棄天不以為意的搖頭。看到眼前完好無缺的絳魑,他覺得自己受的傷根本不算什麼!幸好……他及時救出了絳魑。想到一路上聽到那些山鬼被殺、被焚的聲音,渾身就忍不住開始發抖。更是無法想像絳魑受害的情景。

    「你躲在這裡別動。我去找滅日和焚月。」封棄天說著,心裡明白外面仍然是一片火海,絳魑根本無法行動。

    「外面很危險,你不要出去。」絳魑連忙阻止。跟著說道;「我有一支竹笛,這是焚月送給我的,只要我一吹。他就會知道我在這裡。」

    絳魑從衣袖中掏出一支小巧的竹笛,湊在嘴邊吹出幾個短音,再次收進了衣袖裡,美麗的小臉因為適度的休息,已經逐漸恢復了平靜。

    不一會兒,白色的身影一閃,焚月和滅日一前一後地來到了水泉邊。

    「絳魑,你沒事吧?」焚月連忙彎身探視。

    「焚月,滅日,你們都沒事吧?是棄天救了我,他知道我怕火,就用衣服保護我,一路抱著我過來。」絳魑將自己獲救的過程全都說了出來。俏麗的臉龐有著得意和滿足,她的棄天果然是最棒的,在最危險的時候解救了自己。

    「是嗎?你沒事就好了。」焚月鬆了一口氣,轉過頭,第一次仔細地望著封棄天。難道真如同滅日說的,自己是被偏見所蒙蔽,就只有他看不見這小鬼的好?

    「嘻。」看焚月終於肯正眼看棄天了,絳魑不禁開心地笑了,若說這場火有什麼好處,那就是讓焚月有機會瞭解棄天了。

    「焚月,絳魑已經沒事了,接下來呢?難道你真要見死不救?」滅日提醒道,這場火若是不滅,只怕今晚當真要滅族了。

    焚月沉吟不語,以他的能力召喚一場雨並非難事,只是這會耗盡他幾個月的元氣,倘若到時候有事,誰來保護絳魑呢?

    「有我在,你放心吧!」滅日保證道。

    焚月轉身往水泉邊走去,越走越裡面、直到泉水將他整個人都淹沒了……

    「啊!這樣沒關係嗎?」封棄天不明所以,幾乎以為焚月已經遭水滅頂了。

    「沒事,玉魂山上的一草一木,甚至是水泉都在焚月的掌控之中。」滅日解釋。雖然兩人是雙胞兄弟,但焚月卻是唯一承繼了母親全部力量的人。

    封棄天似懂非懂,只能睜大眼看著眼前的一切;原本平靜無波的水泉突然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漣漪,漣漪加快速度、轉成了一個小型漩渦,然後,焚月就像是一條魚般從漩渦中破水而出,他緩慢地走上岸邊不住喘息,而就在這個時候,天空開始凝聚了無數烏雲,水滴先是滴答滴答的落下,而後嘩啦嘩啦地下起了傾盆大雨……

    「啊!」封棄天發出讚歎的聲音,倘若不是親眼所見,他根本不相信世間有這種神奇的本事。

    「咚」的一聲,焚月已經面色蒼白地暈過去了。

    「焚月?你沒事吧?」一見到焚月昏倒,絳魑急忙來到他的身邊。

    「他沒事,只是耗盡了體力。」滅日解釋。抬起頭望著天空,他露出了欣慰的微笑,這場雨至少能挽回一些悲劇吧!

    等焚月醒來之後,他必定有一連串的計劃,而為了讓焚月的計劃更順利,或許他也應該做一些安排……

    「棄天,今天你不顧一切救了絳魑一命,我們都很感謝你。」滅日來到封棄天身邊,溫和地拍拍他的肩。「我想回報你的最好方式,就是讓你回到山下過著正常的生活,先前你答應的事情,就一筆勾消了!」

    「啊!」不只是封棄天,就連絳魑也發出了驚呼聲。

    「不要!我不要棄天走!」絳魑一把抱住封棄天,怎麼也不肯放手。「他是我的!他說要一輩子留在我身邊的!」

    「絳魑,今日的情況你也看到了,我們的族人幾乎全被滅,棄天是人,倘若你硬是將他留下,難保不會遭到滿心怨恨族人的毒手,我知道你喜歡他,但是為了他的安全,你必須讓他走!」滅日分析日後的情況。「存活下的族人元氣已經大傷,短期內我們要退到其他的地方休身養息,這段日子,讓棄天跟著我們不妥,只會讓族人加深對人的仇恨而已。」

    絳魑低垂著臉不語,要說道理,她知道全世界的人也辨不過滅日,但是她不要!她真的捨不得讓棄天離開啊!但是滅日說得又沒錯,經過今晚的事情,族人們一定恨死山下的人了,倘若棄天真的留在這裡,說不定真會讓他丟了性命。

    方才棄天不顧一切地救了自己,即使在面對和他相同的人的時候,棄天仍然選擇了保護她,那麼現在她也不能太自私,她也應該要保護棄天的安全才是。

    「絳魑,你忘了,棄天家裡還有娘親,他既是你最珍惜的人,那麼你就該為他著想,他身邊還有親人,讓他回去是最好的結果。」滅日走到了絳魑的身邊,低聲說道:「現在留他在身邊不是最好的決定,或許將來有一天,你們還是會再見面的。」

    「嗯,我知道了。」絳魑緩緩點頭,小心翼翼地藏住眼眶裡的淚水。

    「乖孩子,你在這裡守著焚月,我趁現在送棄天下山。」滅日點頭稱讚。

    滅日牽起封棄天的手,舉步向前走,封棄天有些不捨地回頭,卻看到絳魑整個人背對著自己。心中不禁一酸,她真的連一句再見都沒有?甚室連回頭也不願意嗎?

    「不能回頭,要是一回頭她一定會改變主意的。」滅日彷彿看穿了他的心思,淡笑著安慰。

    「你還有乾娘在家裡,心裡還有牽掛,不是嗎?」

    封棄天抬頭,似乎聽出了滅日話中隱藏的涵義。

    「別著急啊!等你心中沒牽掛,等你長大成人、凡事都想清楚了以後……」滅日勾起淺淺的笑,只是莫測高深地說道。「那麼,就會是我們再見面的時候了……」
作者: 41050    時間: 2008-9-20 05:49 PM

第四章

    十五年後

    「達達達」的馬蹄聲在小徑上奔馳著,揚起了一地落葉紛飛。時值深秋,兩旁的樹葉都轉了色澤,為道路增添了些許淒涼之意。

    兩匹快馬在前頭護衛開道,跟在後頭的,是一頂六人抬的官轎,紅色轎子的旁邊緊跟著一匹黑色駿馬,馬背上是一名青衫男子,年輕俊逸的臉龐沒什麼表情,腰間配了一柄長劍。

    「封將軍,天色快暗了,你看我們來得及嗎?」一隻手探出將轎簾掀開,露出一張斯立貴氣的男性臉龐,以擔憂的語氣詢問著黑色駿馬上的年輕男子。

    「不必擔心,穿過了這片樹林就到縣城了。」

    「哥哥你就別擔心了,這裡也算是封將軍的故鄉,你有什麼好緊張的……」轎內傳出嬌笑的女音,說話的是一名美麗的少女,一雙愛慕的目光情不自禁地從掀開的轎簾內窺看著騎在馬上、英俊淡漠的男子身上。

    封棄天,當今皇上最欣賞的部屬之一,自從十年前他入京參加武場競技,一鳴驚人之後投入戰場,在短短五年內建立了戰功無數,也因此年紀輕輕就被封為將軍,是朝中大臣亟欲巴結的對象。

    而她展妍蓉,身為當朝八王爺的女兒,偶然間在一次宮廷設宴裡看到了封棄天,自此一顆勞心就繫在封棄天一人身上,無奈落花有意流水無情,封棄天非但對婚姻之事沒有興趣,就連一般人追求的榮華富貴也不屑一顧,在邊疆戰事告一段落之後,

    他居然稟明皇上要辭官回鄉。皇上自然不肯放人,但由於惜才、並體念封棄天是思鄉情切,所以特准他告假半年。而展妍蓉則說服了她那個一心想下鄉巡視民情的大哥,央求皇上准許他們兄妹與封將軍隨行,就這樣一路來到了封棄夭的故鄉「晉玉縣」。

    「咳咳……妍蓉,維持一下自己的形象。」展嗚文輕咳了一聲,提醒已經看失了神的妹子,最後乾脆將布簾放下,擋住了所有的視線。

    「大哥!」展妍蓉美眸一瞪,惱怒地瞪視著不解風情的大哥。

    「到了縣城我們就要分手,封將軍要回家,我們兄妹則是借住知府衛大人的宅邸,先提醒你,對封將軍心存愛慕是無所謂,但到時候可別厚著臉皮一路跟到他的老家,那可丟人了!」展嗚文忍不住出聲提醒。下鄉探訪民情一直是他的夢想,雖然說這一趟遠是妹子硬求來的,但是他這個做大哥的,怎麼也不能讓身為郡主的妹子丟臉。

    「什麼?封將軍不和我們一起?」展妍蓉大吃一驚,她這趟遠行為的就是要和封棄天朝夕相處、培養感情,如果不能處在同一個屋簷下,那該怎麼辦?

    「這是當然,封將軍的故鄉只是晉玉縣的一個小鎮,並不在縣城內,而爹早已經知會了掌管縣城的衛大人,下鄉期間就住在衛大人的宅邸,這是爹的命令,你可不能不聽。」展嗚文把握機會將事情說清楚。

    「知道了。」展妍蓉氣悶地應了一句。哼!反正她已經一路跟到了這裡,就不怕找不到機會與封棄天相處。

    就在兄妹倆斷斷續續的交談聲中,他們已經走出了樹林,來到了通往晉玉縣的官道上。又過了一會兒,轎夫們將轎子停下,轎內的展氏兄妹聽見了外面傳來恭敬請禮的聲音。

    「晉玉縣知府,衛明威在此恭候多時,參見小王爺、郡主,參見封將軍。」一名四、五十歲、身穿官袍的男子躬身行禮,恭敬而有禮,在他身後站著兩排侍衛家丁,擺出了歡迎的陣仗。「請諸位大人移駕寒捨,下官已經備妥了洗塵宴,恭請各位賞臉。」

    「我已經辭官,不需要如此多禮。」駿馬上的封棄天淡淡一句,簡單地回絕了知府大人的邀請。

    「至於洗塵宴一事,我心領了。」

    「封將軍,這……」衛明威有些遲疑,不知道該怎麼慰留卻又不至於得罪對方。早在一行人來之前他就做好了相關打聽,封齊天甚得皇上寵愛,為了留住這名將才,甚至不惜破例准他還鄉半年。

    「衛大人,小王爺和郡主就交給你了,我們後會有期。」不等衛明威開口說其他的話,封棄天驅策胯下駿馬,不忘回頭對轎內的人喊道:「兩位,我們後會有期!」

    「封將軍!」展妍蓉一聽他要走,再也顧不得禮儀地掀開轎簾,但封棄天早已離去。

    「妍蓉!」展嗚文低斥一聲,隨即換上笑臉對衛明威說道:「封將軍幾年沒回故鄉了,想必是迫不及待了!我們兄妹打算來晉玉縣住上一段日子,凡事諸多打擾,還請衛大人不要見怪才是。」

    「哪裡。」衛明威笑著拱手,拍拍手、示意身後的侍衛向前,護衛在轎子的左右。「哈哈哈!只要小王爺和郡主不嫌棄.要在這住上一輩子都可以!」

    「叨擾了。」展嗚文拱手回禮,將轎簾重新放下。「起轎。」

    一行人浩浩蕩蕩地,就往知府大人的府邸方向前進。

    ※※※

    馬不停蹄地奔馳著,週遭的風景隨著不停變換,當週遭的景物越來越熟悉的時候,封棄天一顆心也變得越來越激動了。

    十年了!他離開這個地方整整有十年了!

    當十年前撫養自己長大的封氏去世之後,封棄天對這個自小生長的小鎮不再眷戀,獨身一人來到了京城,從參加武場競技、軍營從軍、領兵打仗,一晃眼,整整十年就過去了,而此刻,他終於再次回到了這裡!

    「喝。」封棄天輕喝一聲,將馬停在小村子的外面,跟著以利落的姿態下馬,韁繩握在手中,以緩步行走的方式,細細看著這個睽別了整整十年的地方……

    村子裡並沒有多大的改變,村民們過的依舊是犁田的儉樸生活,由於離開已經十年,封棄天的容貌改變了許多,走在村裡並沒有人認出他,只道他是哪裡來的旅人,衣衫雖然沒有特別華麗,但手上牽著一匹良駒、背上附著一柄長劍,再加上他行軍多年,一舉一動皆帶有一種威嚴,看起來就不是一個平凡的人物。村民們以融合了好奇與探索的眼光看著他,封棄天不以為意,只是筆直地朝著自己從前住的木屋前進著。

    「這房子的主人死了十年了,連帶這房子也荒廢了,你要找人嗎?」當封棄天佇立在破損的木屋前,一名村人碎嘴地說著。「當年封寡婦還收養了一個孩子,不過那孩子在封寡婦死了以後,也不知道上哪去了……說來真無情。這些年也沒消沒息的,我看多半是死在外地了吧?」

    看這年輕人相貌堂堂,非富即貴,會是封寡婦的親戚嗎?這也不對!從沒聽過封寡婦有什麼有錢親戚啊!村人一邊解釋,一邊胡亂地猜測著,「那個小鬼很奇怪,總是安安靜靜地,什麼話都不說,到底……叫什麼來著……哎呀!人老了,就連這麼點事情都忘了!」

    「封天養。」封棄天嘴角淡揚,說出自己很久沒有使用的名字。

    「對!對!就是這個名字!天生天養,我怎麼都給忘了!」村人哈哈一笑,這才突然覺得有點奇怪。這人不是打外地來的,怎麼會知道封寡婦兒子的名字?他努力瞪大一雙眼睛,仔細地盯著封棄天的側臉,半晌後喃喃道:「你……你怎麼會知道封寡婦兒子的名字?莫非你是……」

    雖然記憶久遠了,但他隱約還記得,封天養那小鬼雖然沉默,卻生得好鼻好眼,有一副好看的皮相,和眼前這個俊逸高大的男子……似乎有這麼一點點相像之處阿!

    「我就是封天養,我回來了。你是張天寶,我沒記錯吧?」封棄天也不隱瞞,不但說出了自己的身份,還叫出了當年常常嘲笑自己的村童姓名。

    「啊!」張天寶大叫一聲,臉色變得十分慘白。「天……天養!真是你!你回來了!」

    「是,我回來了。」

    「哈哈……回來就好……回來就好……」當年瘦小的孩童如今比他還要高大,那個拳頭要是打下來,自己不死也去了半條命啊!「我還有事,不陪你聊了」

    慌張地扔下這番話之後,張天寶以生平最快的速度往外衝,暗暗發誓一年半載都不踏出家門一步。

    封棄天笑了笑,將馬繫在木屋外,感觸良多重新踏入家們。

    「嘎」的一聲,他輕輕推開了滿是塵埃的破損木門,環視了小屋內一遍,裡頭的擺設全都沒變,只是多了無數塵埃,他重新關上門,走到了小木屋的後面,看到了當年自己埋葬封氏的地方。

    「娘,我回來看您了。」他恭敬地跪在墓碑前磕頭。這裡的一景一物雖然破舊、古老,卻是他年少時唯一充滿溫暖的地方。

    想到這裡,封棄天突然心念一動,轉往封氏墓碑右邊約三寸左右的距離停住,彎下身開始挖掘,想看自己當年埋下的東西是否還存在。

    東西還在!挖至深約一尺的土壤,當熟悉的棉布包裹出現在眼前時,封棄天輕歎一口氣,心中既是傷感又是遺憾。棉布裡包的,是幾本劍法、刀法、還有修習內功的秘笈,這些東西完整無缺地存在著,這表示,整整十五年他們都沒來找過自己。

    十五年前,那一段在玉魂山的奇遇、那從未向人說出口的秘密;當年,為了娘親的病,他與人人都懼怕的山鬼相處了將近一個月的時間,如果不是玉魂山上那一場大火,或許現在自己也不會是什麼大將軍吧!

    握著手上有些泛黃的秘竅,封棄天的思緒不由得回到十五年前,在那個夜裡,滅日牽著他的手,一步一步領著他回家的情景……

    ※※※

    棄天,你奮不顧身的救了絳魑,我替焚月謝謝你。這些是人為你準備、適合你修習的武功,你這孩子心地好,也是塊練武的材料,這些冊子送給你,算是我們送你的禮物,它對你的將來有幫助。分手的那個晚上,滅日的聲音依舊溫和,像是他從來不曾有過的兄長,細心地吩咐著。

    「滅日,以後……以後我再也見不到你們了嗎?」

    封棄天還記得自己當時依依不捨的心情。雖然只是暫相處了一個月,但滅日不僅是了救娘親的恩公。更像是一個亦兄亦師的大哥哥。

    「棄天,你是個好孩子,現在你還小,等你長大了,你就會知道我做的是最好的安排,回到你娘的身邊、好好照顧她,做你應該做的事情。」滅日的表情溫柔和善,就算經過了這麼久,他也不曾忘記。

    我……就算你們是山鬼,我也不在乎!當時的自己,鼓起最大的勇氣說出心裡的話。他們是山鬼也罷!不是人也罷!卻是除了乾娘之外,唯一對他好、關心他的人!

    你是好孩子,別忘了這些話,或許有一天我們會再見面呢!滅日點點頭,什麼也不說地送他回到了小木屋前。

    封棄天最後一次回頭,努力想將滅日的身影牢牢記在心中,那一夜,晚風將滅日的白衣吹得衣袂飄飄,像是不屬於塵世間的仙人一樣。

    就這樣,自己回到了封氏的身邊,回到了封天養的身份,像從前一樣盡心盡力地服侍她;由於開始修練了武學,他的力氣增加了不少,於是在白天他開始在鄰人的田裡幫手,以勞力賺錢撫養封氏,晚上的時候則是專心修練武功,一直到五年後封氏去世。關於玉魂山的秘密,他都小心翼翼地珍藏在心中。

    在封氏死後,他不止一次上過玉魂山,但是經過那一場大火,山被燒得近乎半毀,什麼也找不著,半年後封棄天這才死心,既然封氏已經去世、玉魂山再無故人,他對這塊土地不再有任何依戀,於是將早已背熟的秘笈深埋土裡,以封棄天這個名字隻身流浪,最後責為將軍這才回到了這裡。

    ※※※

    「誰?」封棄天猛然抬起頭,雖然被過去的回憶所牽絆,他的警覺性卻沒有降低,立刻察覺到有人接近的腳步聲。

    「是……是我,我是隔壁的王大娘。」一名老婦人有些膽怯地站在眼前,不確定的目光上下打量著封棄天。「我……我聽天寶說你回來了?真是你嗎?天養?」

    「是,我回來了,這些日子您過得好嗎?」封棄天認出對方是附近的鄰人,小時候日子快要過不去的時候,都是王大娘帶著白米來接濟他們的。

    「哎!日子不就是這樣,一天一天的過下去,倒是你,長得真好……」王大娘眼眶紅潤,感慨萬分地說道:「這房子太舊了,你該不會想在這兒住下吧?」

    他看起來已經不是從前的模樣,想必在外地有了很好的發展,像這樣一個體面人,怎能住在這破破爛爛的房子裡?

    「王大娘,不勞您費心,我只是回來看看,一會兒就離開了。」封棄天從腰間取出兩錠金子,說道:「當年受到您很多的照顧,這些銀兩雖然不多,卻是我的一番、心意。」

    「啊!這……這太貴重了,我不能拿!」王大娘這一生中從未見過真正的金子,嚇得臉色都白了,急忙擺手拒絕。

    「大娘,我只打算回來看看,並不打算長住,若是您願意,麻煩您偶爾過來幫我整理我娘的墳,這金子就當是我付給您的酬勞好了。」封棄天踏前一步,將金子放到王大娘的手中,不容拒絕地說著。「您年紀也大了,這些金子可以也能讓您享點清福,就別拒絕了。」

    「這……」王大娘仍想說些什麼,但是封棄天已經重新上馬,頭也不回地離開了。

    「您保重了。」封棄天最後一次回頭,算是道別。

    老家、老鄰居,一切都沒有改變,但不知十年後的玉魂山,變成了什麼模樣?想到這裡,封棄天再也難掩心中的渴望,輕踢馬腹,朝村後的玉魂山的奔去……

    ※※※

    「風聲颯颯、落木蕭蕭、十五月圓、山鬼盡出……」口中低喃著兒時聽過的歌謠,腳下踩著玉魂山的泥土,封棄天一時之間百感交集,只能凝望眼前熟悉卻又陌生的景物。

    一場大火將玉魂山幾乎燒去了一半,雖然經過了十五年,草木綠蔭重新慢慢地孳生,但仍然不復從前的青草茂密。昔日風景已經不再,那麼,依附著玉魂山而活的山鬼,如今又在何處呢?

    「有人在這裡嗎?」將馬繫在山腳下,封棄天獨自往山上走著,一直走到了山腰,他才開始喊著故人的名字:「絳魑?滅日?焚月?你們在嗎?」

    如果不是自己這一身的武功,還有握在手心的武功秘岌,連他自己都要懷疑當初那僅僅是一場夢了。但他知道不是,滅日、焚月不是夢,絳魑更不會只是一場夢,就連他手臂上,都還有當初為了救絳魑而被火燒傷的傷疤,這一切都是真的,他們是存在的,而他現在唯一的渴望,就是再見他們一面!

    「絳魑?我是棄天!出來見我一面吧!」腦海中始終無法淡去的,是絳魑那張精緻絕美的臉,還有那一雙微微上揚、始終有著純真笑意的美麗杏眼,他想再見她一面,見那名澄澈如水晶的山鬼少女!

    「絳魑!」封棄天不停地呼喚著,宏亮的聲音驚動了樹林間的鳥兒,震得它們驚慌失措地展翅飛翔,但除此之外,森幽茂密的樹林間,再也聽不到任何的聲音了。

    不論封棄天怎麼喊,他只聽得到自己的回音,封棄天最後有些挫敗地坐下,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該怎麼辦。

    就在這個時候,不遠處傳來了一陣怯生生的女音,以微弱的聲音問道:「是你?你終於來了嗎?」

    「絳魑?」封棄天又驚又喜地抬頭,目光銳利的他發現在不遠處似乎有一抹白色的身影,他迅速站起,足尖一點立刻奔了過去。

    「絳魑?!」渴望的心太過急切,封棄天想也不想就閃電出手,一把抓住了樹後面纖細的手腕,將藏身在樹後的女子拉了出來!!

    「啊!」兩個人同時驚呼一聲,而封棄天則立刻鬆開了手。

    樹後面躺臧的並不是絳魑,而是一名美得讓人心魂都為之一震的女子:粉頰如白玉般透明,雙眸則像是摺照生輝的黑曜石,唇紅如血,黑色長髮燦亮如絲、像是瀑布般倒垂在白色的羅裳裡,這女子實在是美得驚人!

    「對不起,我認錯人了。」封棄天臉上的熱情褪去,換上禮貌而生疏的態度。

    「不是他!」白衣女子看了封棄天一眼,寶石般的眼流露出濃濃的失望,紅唇輕啟,喃喃自語道:「為什麼不來……為什麼不肯來見我……」

    「你……」封棄天雖然有滿心疑問,但卻又不知道從何問起。以她這種異於常人的驚人美貌,與滅日焚月相似的容貌,她也是山鬼嗎?

    「不肯來……為什麼不肯來……我一直在等你……始終不曾變心啊……」白衣女子失魂落魄,絕美的臉上籠上一層濃厚的悲傷。

    封棄天雖然將她斷斷續續的話聽進耳裡,卻完全不知道她在說些什麼。誰不肯來?她又在等准?

    「等等!」白衣女子身子飄飄蕩蕩,似乎打算離去,封棄天忍不住向前一步,懷著最後的希望問道:「我來玉魂山,是為了絳魑,還有滅日、焚月,請問你認識他們?知道他們在哪裡嗎?」

    原本背對封棄天的身影一頓,纖細的身影有些僵硬地轉了過來。

    「滅日……焚月……還是不肯原諒我嗎?」白衣女子喃喃自語,神情變得更淒況了。「走了……大家都離開了……大家都離開玉魂山了。」

    「離開?能告訴我他們去哪裡了?」封棄天難掩心中的激動,就連聲音也變得緊繃起來。

    「走了……大家都走了……只剩下我……就只有我在等他,我知道他一定會回來……一定會回來的……」她搖頭,嘴角揚起一抹淒涼的笑,眼眶卻凝聚一顆顆的淚珠,一滴一滴滑落毫無血色的面頰。白衣女子不再說些什麼,再次轉身離去。

    「姑娘!」封棄天再次喚住她。「你在等的那個人究竟是誰?」她濃烈的悲傷任誰看了也不忍心,封棄天心想自己或許可以幫忙打聽這個人,雖然不一定會成功,但至少地盡力了。

    「衛明威……」白衣女子並沒有回,只是開始唱一首曲調悲涼的歌:「乘赤豹兮從文狸,辛夷車兮結桂旗,被石?!兮帶杜衡,折芳馨兮遺所思……」

    「衛明威?!」封棄天低喃幾次,隱約覺得這個名字好熟悉。「莫非……是晉玉縣知府衛明威?」

    再抬起頭想找尋那名白衣女子,但是她的身影早已經消失了。風聲颯颯、落木蕭蕭,神秘女子什麼也沒留下,地上只是多出一朵白花。

    封齊天順手將白色花朵抬起,問到了一股淡淡馨香,耳邊似乎又聽到了她離去時,那充滿了思幕與悲傷的:折芳馨兮道所思……帶著有些惆悵的情緒,封棄天緩緩走下山,卻在山腳下遇見了意料不到的人。

    一名妙齡少女穿著一襲黃色裙衫,騎在一匹白色的馬上,俏麗的臉龐掛著甜甜的笑容,一雙黑瞳在見到他時綻放出喜悅的光芒。

    「郡主?」封棄天略微吃驚,怎麼也沒想到展妍蓉會跟到這個地方來。

    「封將軍,幸好我跟著過來,否則你今晚不就得睡在這破舊的小村子裡,這可不成,堂堂一個大將軍可不能過得如此寒酸。」展妍蓉露出美麗的笑容。「對了!我剛從村裡來,我聽村民說這玉魂山有許多的傳奇故事,是真的嗎?」

    「沒什麼有趣的故事。」封棄天淡淡回答。玉魂山是他打算珍藏一輩子的秘密,當然不可能說給其他人聽。

    「聽說這山裡有鬼,是真的嗎?」展妍蓉並不將他的冷淡放在心上,既然都從京城追到了這裡,沒道理這麼早放棄哩!「今晚衛大人為我們設了洗塵宴,我這個郡主親自來邀請你,你可不能拒絕喔!」

    衛大人?!封棄天心念一動,想起了方才在山上遇到的白衣女子,她口中的衛明威,會是晉玉縣知府衛明威嗎?

    「封將軍,賣我一個面子吧!」展妍蓉又嬌又柔地求道。

    「好。」封棄天點點頭。既然有這個機會,不求證一番也說不過去。

    展妍蓉笑開了臉,為自己跨出的第一步感到開心不已。兩個人一前一後,很快地離開了玉魂山……
作者: 41050    時間: 2008-9-20 05:50 PM

第五章

    夜涼如水,晉玉縣知府衛明威在宅邸準備了最豐盛的宴席、最美麗的舞孃,一切都只為了這三位身份尊貴的客人。

    八王爺乃當今皇上的堂兄弟,而展嗚文兄妹乃是八王爺的親生子女,身份尊貴自然不在話下,就連另一位貴賓封棄天,更是皇上新近寵信的少年將軍。衛明威知道這幾乎是可遇不可求的巴結良機,為了他們的到來,早在三個月前就開始準備了。

    「想不到,封將軍和我是同鄉?」席間,知府衛明威舉杯敬酒,對於封棄天的出生充滿了好奇。原本以為只是同住在晉玉縣,但是郡主一到府後隨即出外找尋封棄天,他也是那時才知道,原來封棄天和他一樣,都來自於玉魂山下,那個早已被他藏在記憶最深處的小村子。

    「是嗎?真是巧合。」封棄天淡淡一笑,抬頭第一次仔細地打量衛明成這個人。年約五十多歲,身形不算高大,中年後雖然有些微發福,但是蓄有鬍鬚的面孔仍然看得出相當斯文。

    會是他嗎?這個中年的衛明威,會是那名白衣女子戀戀不捨的人?

    「是啊!今天我向衛大人問路的時候,大人還吃了一驚呢!原來那個小村子這麼了不起,不但出了一位知府大人,就連皇上最信賴的大將軍,也是從那小村裡出身的呢!」展妍蓉笑著,總覺得越是瞭解封棄天的過往,就越容易接近他。「知府大人,那村子的後面有一座山叫玉魂山,我聽村民們說那山有許多傳說,封大哥什麼也不肯說,不如你說故事給我聽吧!那裡,是不是真的有山鬼?」

    「啊!玉魂山!?」衛明威的身子細不可察地微微顫抖了一下,展氏兄妹以為他是為難,而封棄天則是若有所思地瞇起眼。

    「妍蓉,別胡鬧!」展嗚文輕斥一聲。「衛大人是百姓父母官,怎麼可能信這種怪力亂神之事,荒唐荒唐!」

    「大哥,我沒亂說,今天我也是在玉魂山的山腳下找到封大哥的。」展妍蓉笑著看封棄天一眼,微笑猜測道:「說不定我們這位封將軍,也是想上玉魂山找尋山鬼呢!」

    「喔!封將軍……今天去了玉魂山?」衛明威強自鎮定,伸手又為自己斟了一杯酒,但雙手仍是忍不住地輕顫著。「嘿嘿……該……該不會真的看到山鬼了吧!這些多半是村民穿鑿附會之說,郡主不用盡信!」

    「啊!不是真的嗎?真是掃興。」展妍蓉嘟起嘴,有些不悅地開口。

    「來,小王爺我敬您一杯。」這個話題明顯地讓衛明威不安,他重新為貴客斟酒,想要將話題帶過。

    就在這個時候,一名總管打扮的人湊身到衛明威的耳邊,輕聲說了幾句話,衛明威的臉上泛起一抹笑,點點頭示意總管退下,跟著對席間的賓客說道:「各位,在下只有一個兒子,由於他前些日子染上了風寒,方纔還在歇息,所以來得晚了,希望各位千萬別介意。」

    愛子的年齡與在場的小王爺等年齡相近,一定能聊得更熱絡些。

    「衛大人,令公子既然身體不適,還是別勉強的好。」展嗚文拱手,總覺得對方不需要這般討好自己。

    「不,來者是客,讓他出來和大家打個招呼不礙事的。」衛明威擺手不以為意,重新換上一張笑臉。

    不一會兒,方纔那名管事帶著一名華衣公子走近,他身子微傾,對席間的賓客恭敬地行禮。「我是衛冉傑,貴客來臨卻未能及時迎接,失禮失禮。」

    華衣公子行禮之後,緩緩抬起頭,卻讓席間的封棄天大吃了一驚。

    「焚……!?」封棄天口唇微動,鍺愕地瞪著眼前的年輕男子。是焚月!?不!不是他,只是一個與焚月、滅日有著相似面孔的男子,而更巧的是,他的額心居然也有一顆紅色的硃砂痣!?

    「封將軍,您怎麼了?」封棄天身旁的展妍蓉注意到他的異常,好奇地開口詢問。一直以來封棄天都是平靜淡漠,她倒是第一次看到他臉上出現了詫異吃驚的表情。

    「封將軍,小兒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嗎?」衛明威有些緊張地問著,也察覺到了當封棄天看到冉傑時,臉上那種錯愕的表情。

    「沒事,只是令公子長得很像我一位朋友。」封棄天將表情一斂,恢復成平常淡淡的表情。

    「是嗎?天下間居然有和冉傑長得很像的人?」衛明威哈哈一笑,拍拍愛子的肩頭,為他一一介紹席上的貴客,最後說道:「別看這些人年紀和你差不多,他們一個是將軍、一個是小王爺,人生歷練比你多了許多,他們住在這裡的日子,你得多多向他們學習才是。」

    「是,爹。」衛冉傑點頭,舉起酒杯向眾人敬了第一杯酒。

    不!他不是焚月!當封棄天聽見衛冉傑開口說話敬酒之後,他心裡已經確定了兩人並不相同。眼前的華衣男子雖然與焚月的容貌有幾分神似,卻是完全不同的人,焚月和滅日除了有罕見的俊美之外,氣度神韻上,都有一種不屬於人間的神秘氣息,而衛冉傑,最多就是與他們容貌有些相似的凡人了。

    「咳……咳……」飲了兩杯酒,衛冉傑突然開始劇烈地咳了起來,一張俊臉變得有些慘白,看起來十分虛弱的樣子。

    「衛公子,聽說你身染風寒未癒,千萬不要勉強自己,還是早點休息吧!」展嗚文開口提議,看他不過喝了兩杯就虛弱成這個樣子.確實需要好好休養身子。

    「打擾各位的雅興,我實在過意不去。」衛冉傑咳了幾聲,隨後站起對大家陪罪道:「我先告退了,等我病癒之後再來向各位陪罪就是。」

    衛冉傑離席之後,展妍蓉忍不住開口道:「衛大人,雖說是小風寒,但也輕忽不得,不如明日我就寫信到京城,要爹派人送上好的藥材來。」

    「郡主,不敢勞煩,不過是風寒,慢慢調養也就是了……」衛明威城惶誠恐,怎麼也不敢接受郡主的好意。

    接下來的宴席,就在這種充滿客套、禮貌的言談中繼續著,而封棄天早已被這一連串不尋常的事情佔去了所有的心思,但所幸他平常就不是話多之人,並沒有人察覺到他的不同。

    就這樣,一場宴席在封棄天若有所思的情緒下結束了。

    ※※※

    三更天。居住在西廂客房裡的封棄天依然了無睡意。腦海中始終浮現在玉魂山上那名白衣女子,她口中的衛明威,以及衛冉傑與焚月相似的容貌。究竟,這是怎麼一回事?

    「達達達」,窗外傳來了詭異的腳步聲,封棄天警戒地瞇起眼,換上外衣,輕輕推開了房門,探視外面的情況。

    緩緩走過他門前的身影看來非常眼熟。封棄天小心翼翼地跟在後面,從他的背影認出了他是衛冉傑,他的身體不是很虛弱嗎?為何半夜在這裡走動?

    衛冉傑絲毫沒有察覺有人跟在他的後頭,踩著飄忽虛浮的腳步繼續往前走,離開了西廂房長長的走道,最後轉入前面的涼亭。

    即使夜色昏暗,但封棄天隱約看見了涼亭裡有人影晃動,他抬頭找尋可以藏身的地方,最後以輕功躍上了屋頂,安靜地趴下、觀察涼亭裡的動靜。

    衛冉傑緩緩走入堡亭裡,亭內的人也朝他伸出了手,由於夜色昏暗,封棄天實在看不清楚亭裡的人是男還是女,也看不清楚他們在裡面做什麼。

    「嘻嘻……」涼亭裡傳出了細不可聞的笑聲,雖然細微,但應該是女子的笑聲沒錯。

    原來衛冉傑在深夜裡與女子私會,難怪染上了風寒卻不見好轉的跡象。封棄天微微蹙眉,認定自己過於多疑,這才無意間窺探到了他人的隱私。

    當封棄天正想不著痕跡地後退離開時,夜空中的烏雲在這個時候散了開來,淡黃色的月光暈黃了地面上的景物,雖然不甚明亮.卻足以讓封棄天將涼亭裡的景象看得一清二楚——

    衛冉傑坐在涼亭裡,手上拿著酒杯啜飲,坐在石桌對面的,是一名身穿紅衣的絕色女子,長髮如絲、笑臉盈盈,仰著臉看著衛冉傑飲酒。

    是絳魑!淡淡月光照射下,他甚至能看到那雙杏眼裡流瀉的瑩瑩波光,真是她!那個在他心中整整掛懷了十五年的女子!

    「啊!」封棄天的胸口像是被什麼狠狠撞了一下,忍不住發出了又驚又喜的聲音,這聲音雖小。但卻仍然被涼亭內的絳魑發現了。

    絳魑臉上的甜笑瞬間一斂,炯炯目光準確地尋到了封棄天藏匿的位置。她看見他了!卻不認得他,當絳魑一雙黑瞳毫無感情地掃過他時,封棄天明白了這一點,他急忙從屋頂起身,急切地想要見絳魑一面。

    他的動作快,絳魑的動作更快,紅色的身影像是閃電股奔出了涼亭,頭也不回地往前急急奔去。

    「絳魑!」封棄天也立刻從屋頂躍下,展開輕功追了上去。整整分離十五年了,他終於見到了絳魑,無論如何也要見她一面!

    心中打定了這個主意,封棄天提氣猛追,半分也不敢輕忽,就怕奔在前方的紅色身影會再次消失不見。

    兩條人影在夜色中迅速地奔馳著,奔出了衛府、穿過了大街,最後來到了鄰近的樹林,就在這個時候,一直奔在前頭的紅色身影猛然回身,快加鬼魅地來到封棄天的面前,纖纖玉手凝指成爪,毫不留情地就朝封棄天的胸口抓了過去——

    「住手!」封棄天身子一側避開了這破膛之招,伸手擋下了絳魑的手臂,大喊道:「絳魑!是我!」

    絳魑攻擊的手勢一緩,為對方叫得出她的名字而感到困惑不已,她抬起頭,杏眼有著濃厚的困惑。

    「絳魑,我不是敵人,我是棄天!」封棄天把握住這個機會,將自己的身份說了出來。

    絳魑美麗的雙眼眨了眨,有些困惑、有些不確定。「棄天?」

    他是棄天?絳魑在月光的映照下,仔細地看著眼前的人,當年那個高度只及自己肩頭的男孩,會是眼前這個高大挺拔的男子?在這張俊美的臉孔上有著激動的情緒,充滿男子氣概的五官,依稀可見當年的模樣,還有那一雙有著堅定誠懇眼神的黑色眼睛……

    「棄天,你真的是棄天!」認出他身份的那一剎那,絳魑也收回自己的必殺絕招,她凝目看了封棄天好一會兒,露出了淡淡的笑。「你變了好多,我幾乎要認不出你來了。」

    「你卻一點也沒變。」封棄天難掩心中的激動。這十五年來,絳魑的模樣始終存在他腦海裡,只是,如今再見到她,覺得絳魑似乎變得更美了,從前的她,皮膚會發出這種潤玉般的光澤嗎?從前的她,唇瓣有像紅梅這般艷紅動人嗎?

    除了外貌,絳魑就連個性上似乎也變了許多,十五年前的絳魑雖然有少女的容貌,但行為舉止就像個純真的孩童,比起當年的自己更為天真稚氣。但如今的絳魑不同,外貌上雖然沒變,眼神依舊澄如秋水,但當年眼中的純真已褪,換上了屬於成熟女子的風情與聰慧。

    「滅日說的沒錯,你確實是練武的材料。」絳魑像是想起了什麼,臉上露出了微笑。想起封棄天居然可以從衛府一路追到這裡,甚至逼得她不得不出手攻擊,原以為他是衛府新請來的武功好手,沒想到居然會是十五年前和自己分離的封棄天。

    「若不是滅日送給我的武功秘笈,只怕怎麼也追不上你。」封棄天坦承,心裡其實有許多話想說,但是當絳魑真的就在自己面前的時候,他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,只能一直盯著她看,不停地告訴自己這不是幻覺。

    「為什麼一直盯著我看?」絳魑察覺到他專注的凝視,有些不習慣。

    「我不敢眨眼,怕這一切都是我的幻覺。」封棄天輕歎一口氣,忍不住說道。「我不敢相信自己見到你了,我曾經回到玉魂山,但是怎麼都找不到你們,這些年你在什麼地方?」

    絳魑不語,即使封棄天已經長成比她高大許多的成年男子,但是那一雙黑眸中的真誠卻絲毫不曾改變,或許是那種從未改變過的誠摯眸光,絳魑伸出手,就像從前那樣很自然地握住了棄天的手。

    「你過得好嗎?離開玉魂山以後都做些什麼?」絳魑執起他的手,像是要找尋過去回憶般地拉開他的衣袖,在手臂看到了淡化的傷疤,認出了那是當年封棄天為了救她,不惜被火燙傷的痕跡。

    「滅日送了我許多武功秘竅,我回到山下邊照顧乾娘,一邊開始練武。」封棄天描述著分手過後的日子;封氏死後自己離開村子,到京城投效軍營,最後受封為將軍的事情都大略說了一遍。

    「嗯,棄天,將軍這個職位很適合你,你本來就該有光明的前程。」絳魑點頭,抬起頭直視封棄天的雙眼說道:「我們向來奉行有恩報恩、有仇報仇,當年你奮不顧身的救了我,所以滅日才會贈送你這份禮物,因為他知道你的心地好,就算武功習得再高也不會傷害無辜的人。

    「當年練武只是感激滅日的心意,我對作官、作將軍並沒有特別的興趣。」被他握在掌中的小手依舊有些冰涼,但他一點也不在意,最重要的是,她在自己的眼前。「我已經向皇上辭官,這次回鄉,就是打算回玉魂山找你們。」

    「為什麼?」絳魑有些不明白地抬頭.不相信封棄天會這麼說。

    當年玉魂山一場大火,燒掉了旅人原有的生活,也讓焚月改變了教養她的方式,他和滅日依舊寵溺著她,卻不再當她是什麼不懂的小娃娃,所以這十五年來她的心靈也在迅速成長著,慢慢懂得屬於族人的寂寞、族人的悲傷,還有她從來不曾接觸過的,屬於人心善變、殘酷的那一面。

    「這是你應得的,你應該高興,為什麼要輕易捨棄?」絳魑提出疑問。

    她知道功名利祿對「人」來說是多麼的重要所以在瞭解封棄天有顆善良的心之後,他們幾乎是送給了棄天最好的禮物,一本本許多人根本得不到的武功秘笈,讓他習得高深武學,所以他才能夠順利攀爬到他人生成就的最高點,成為一名將軍。這是他們山鬼回報恩情的方式,只是沒想到封棄天居然會說出不在乎這種奇怪的話!

    「絳魑,並不是每個人都適合作官的,至少我知道我就不是。」封棄天坦白回答,或許自乾娘死後,絳魑是如今在世上與自己最親近的人,所以他能夠毫無隱藏地說出內心真實的想法。「經過了這麼多年,我終於明白自己喜歡的是無拘無束的生活,所以我才會回到這裡。」

    「回到這裡做什麼?」

    「無論如何我都想再見你們一面,這是我十五年來始終不曾改變的心意。」封棄天露出了見面後第一抹微笑

    「這樣不對。」絳魑直覺地抽回手,不知道為什麼,她似乎無法面對封棄天那雙專注的眼。「你是人,和我們不一樣,不應該再有交集。」

    絳魑咬著下唇,腦海中閃過的是滅日略帶悲傷的語調說著:人是人,山鬼是山鬼,本來就不應該有任何交集,一個山鬼倘若有了人的心,注定會是一場悲劇。

    「從前我不明白,但是經過那一場大火,我什麼都明白了。」絳魑退了幾步,雙眼浮現出戒備的神情。「即使外表相似,但是我們的心永遠不會相同。」

    封棄天凝視她半晌,心中百感交集,期待了十五年的重逢,他期望的,並不是絳魑的戒備和生疏。原來十五年的時光流逝,不單是自己成年了,就連絳魑也失去了臉上那抹純真燦爛的笑容……

    「再也回不到過去了嗎?」封棄天輕歎一口氣,突然想到了方才涼亭發生的事情,也有些困惑道:「你剛才和衛冉傑在涼亭裡做什麼?他是誰?和焚月、滅日有什麼關係為什麼他會有一張與焚月相似的面孔?」

    絳魑俏臉一僵,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他這個突如其來的問題。

    「絳魑?」封棄天心中的疑惑更深了。

    「這件事和你沒關係。」絳魑臉色一沉,擺明了不願意回答這個問題。

    「那麼知府衛明威呢?」封棄天直視絳魑的眼眸,不死心地追問道:「我今天去了一趟玉魂山,沒見到你們,卻見到一名身穿白衣的女子,我想她應該是你們的族人,她告訴我她在等一個叫衛明威的人,那個衛明威是不是就是知府衛明威?他和那名女子有什麼關聯?這到底又是怎麼一回事?」

    「啊!你見到她了?」絳魑在聽到封棄天提到那名白衣女子時吃了一驚,忍不住又退了一步,無法面對封棄天那雙咄咄逼人的雙眼。

    「就算衛明威和我們有深切的關聯,這又干你什麼事?」遠方傳來輕蔑的男性嗓音,一陣冷風吹來,瞬間一條白色的身影已經停仁在封棄天的眼前。

    「焚月?」封棄天認出對方的身份。與十五年前相同的白衣俊顏,額心的硃砂痣在月光中發出微微亮光。

    「我說你怎麼去了這麼久,原來是遇到了故人。」焚月溫柔地拍拍絳魑的肩頭,目光在轉向封棄天時,又換回了似笑非笑的戲譫。

    「封棄天,當年你救了絳魑一命,我們也回贈了你一份厚禮,從此以後橋歸橋、路歸路,再也沒交集了。」焚月冷淡地開口。「會在衛府遇到你不

    過是一場意外,你何不當成是夢一場,明天醒來就把它給忘了吧!」

    「你們為什麼離開玉魂山?」或許是焚月從來都帶著敵意,所以封棄天並不因此而放棄心中的疑問。

    「你這傢伙,從小到大似乎就是愛管閒事。」焚月撇撇嘴,以更冷漠的態度說道:「看在從前相處的情分上,我勸你明天就盡快離開衛府,免得惹禍上身。」

    「什麼意思?」

    「對你,我們是報恩。至於衛明威,我們之間可有一段怎麼算也算不清的仇恨哩!」焚月的眼中閃過一絲冷酷的殺意。「當年下令縱火的就是衛明威,這衛府裡的人,我一個也不打算放過……」
作者: 41050    時間: 2008-9-20 05:52 PM

第六章

    衛府的人,我一個也不打算放過!

    深夜時分,在衛府的封棄天卻始終無法入眠,腦海裡盤旋不去的,是絳魑賄、臉孔,以及焚月透著篤定與冰冷的言語。

    稍早的重逢帶回了他從前在玉魂山的點點回憶,說來奇怪,那僅有一個月的生活,這十五年來自己卻從來不曾忘卻,就像是深烙在腦海裡一樣,他記得在玉魂山上發生的每一件事情,每一個他曾見過的人,而最讓自己難忘的,就是絳魑那一雙澄澈如秋水的純潔眼睛。

    幾次重回玉魂山,他內心真正想尋找的,是絳魑吧!她的純真與笑容,代表的是自己童年中最美麗的一段回憶。

    你是人,我是山鬼,不能有交集的。想不到重逢之後,他已經成年,而絳魑的模樣雖然沒變,但已經對他存有某種程度的戒心。

    「絳……」封棄天低頭看自己手臂上早已結痂的傷口,也想起了她溫柔觸碰自己的方式。

    他抬頭望著依舊昏暗的窗外,卻再也無法安睡,換上外衣決定出去外面走走。

    離天亮還有幾個時辰,衛府已經開始有僕役走動和清理,他不想與衛府的人打照面,於是輕功一躍跳出牆,下意識地往昨晚與絳相逢的樹林走去。

    ※※※

    清晨的樹林裡霧氣濛濛,封棄天行走片刻就聽到有潺潺流水聲,他很自然地往水泉邊走去,抬眼一看,卻在煙霧縹緲之間,看到了似曾相識的紅色身影。

    「絳魑?」封棄天不確定地喚著,幾乎要以為這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產生的幻覺。

    霧中的身影旋身;絳色衣、絕色顏,果真是昨晚見到的絳魑。

    「啊?」絳魑顯然也沒想到會在這裡又見到封棄天,明亮的杏眼閃過一絲驚愕,神情有些猶豫、不知道是否要靠近他。

    「絳魑,為什麼怕我?」封棄天忍不住開口。

    不同於十五年前的熱情,她明顯的淡漠讓封棄天有些沮喪。

    絳魑不語,始終隔著原有的距離望著封棄天,非常專注地凝望著他。

    封棄天也不敢動,就怕自己再次將絳魑給嚇走了。

    不知過了多久,絳魑開始動了,她踩著輕柔的腳步往封棄天的方向移動,最後停在他的面前,微微仰起頭,對他露出了一個微笑。

    「你是原來的棄天,我不怕你。」絳魑抬眼,澄澈的眼有著信賴。「滅日曾經告訴我,一個人不管怎麼變、眼神是不會變的,你還是原來的棄天,只是長大了而已。」

    絳魑淡淡一笑,顯然對自己的生疏感到不好意思,她小心翼翼地握住封棄天的手柔聲道:「只是,我太久沒和人接觸了,幾乎都快忘記這種感覺了。」

    她在心中歎息,棄天和其他人不一樣,他是當年自己一眼選定的禮物,他不會像其他惡人一樣欺負他們的!

    簡單的一句話,讓封棄天的心震動了一下,像是一道清澈的水流滲入早已經乾枯的河床般、帶來一種溫暖而祥和的感覺。

    「你為什麼在這裡?」封棄天輕聲地問著。

    「我睡不著。」絳魑拉住他的手,神情自然地一如從前,將棄天拉到水泉邊坐下,緩聲說道:「因為遇見了你,讓我又想起一些過去的事情。」

    「那場大火之後,你們就離開玉魂山了嗎?」封棄天詢問,當年他不論怎麼找,都不曾在玉魂山見到任何人。

    「沒有,那一場火死了好多族人,雖然如此,但當他們明白是滅日和焚月救了他們之後,心裡充滿了感激。」絳魑回想起當年的情況,因為焚月喚來雨水滅了大火,頓時成為族中最被尊重的人。「也因為那場大火,族人元氣大傷,為了避難,我們遷到了更高的山上,為了避免再一次的悲劇,焚月禁止族人再下山挑選禮物了。」

    「難怪我怎麼都找不到你們。」封棄天點頭。

    「你曾經回到玉魂山找我嗎?」絳魑有些驚訝。

    「是。」封棄天也不隱藏。「雖然知道你們應該沒事,但在沒有親眼看見之前,心裡總是不踏實。」

    就在絳魑開口想說些什麼的時候,東昇的太陽已經緩緩升起,將水泉邊的景物一點一滴的照亮……

    「棄天,我該回去了。」絳魑起身,有些依依不捨。「我是瞞著滅日和焚月出來的,再不回去他們又要擔心了。」

    「嗯。」封棄天點頭,在她轉身要離去的時候,他忍不住問道:「絳魑,以後我還能再見你嗎?」

    光是幾句話、幾個凝視仍覺不夠!他也不明白為什麼,就是不捨得讓絳魑再一次從自己眼前消失。

    絳魑的腳步一頓,當她回頭時,彎身摘下了水泉邊的一片綠葉,將它捲成一管綠色的小笛湊到嘴邊,輕輕地吹出一種尖銳的旋律。

    「若是棄天想見我,來這個水泉邊,吹出這聲音,我就會來。」絳魑將綠葉遞到封棄天手邊,嫣然一笑,而後頭也不回地離開了。

    手中的綠葉尚留有絳魑身上的淡香,封棄天將它緊緊握在手中,只是沉默地望著她消逝的方向……

    ※※※

    就這樣,封棄天固定每日的清晨,會來到水泉邊與絳魑見面,有時候他來得早,就安靜地在水泉邊等待著,有一次封棄天來得較晚,但水泉邊仍然沒有絳魑的身影,封棄天這才拿出綠葉捲成的小笛,正要湊到嘴邊吹時,絳魑笑吟吟的身影卻來到了他的眼前,原來她早就到了水泉邊,只是躲在一旁準備戲弄他而已。

    日子一天一天的過去,兩人相處的模式不變,僅是在水泉邊談天,由於絳魑對所有的事情都感到好奇,所以往往是由封棄天說著自己十五年來的生活、再由絳魑提出一連串稀奇古怪的問題。

    「棄天真的見到皇帝了?他長得什麼樣子?很嚇人嗎?」絳魑仰著小臉,興致高昂地問著。

    「我覺得和一般人沒什麼差別,只不過他身上穿著一件黃色的龍袍。」封棄天說出自己的感覺。

    「如果有機會,我真希望能到宮廷裡看看!」絳魑忍不住歎息。

    「我可不希望你進宮。」以絳魑的美貌,若是讓旁人看見一定會惹出麻煩。

    「為什麼?」絳魑不悅地蹙眉。

    「因為我不想讓其他人見到你。」經過這幾天的相處,封棄天對於她的問題早已變成有問必答,所以當絳魑這麼問的時候,封棄天不知不覺說出了內心真正的想法,他猛然一驚,這才察覺到,原來不知不覺之中,要保護絳魑的念頭已經根深抵固地在心頭了。

    「因為我是山鬼嗎?」絳魑一愣,沒有聽出他話中的涵義,卻往另一個方向想去。杏眼霎時間閃過一絲被刺傷的情緒。

    「絳魑!」封棄天自然也察覺了,他急忙伸出手,抓住了絳魑想離去的身影。「這和你是不是山鬼無關,我不想讓其他人見到你,是因為你很美!」

    「嘎?」絳魑瞪圓雙眼,更不明白了。

    「你很美,美得會讓每個見到你的人產生獨佔的念頭。」封棄天輕歎一口氣,見絳魑不再想離去後,輕輕鬆開了她的手繼續道:「而我不喜歡那個樣子。」

    「棄天覺得我很美?」白玉般的臉頰悄悄升起兩朵暈紅,不知道是因為歡喜還是羞澀,卻足以讓封棄天看傻了眼。

    「是,我覺得你是我見過最美麗的姑娘。」封奔天坦言。

    「我也是一樣,我覺得棄天也好看!」絳魑笑開了臉,忍不住得意道;「因為你是我選的禮物,在我眼中,棄天是最好看的!」

    最好者的禮物!封棄天無語,只能漾出一抹笑,輕輕握住她的手,靜靜地享受每天這段相處的時光。

    ※※※

    衛府

    「封大哥?」一聲叫喚,喚醒了在衛府塑亭沉思的封棄天。他聞聲轉過頭,看到俏臉含笑的展妍蓉。

    「郡主,有事嗎?」封棄天有禮貌地詢問。對於展妍蓉絲毫不掩飾的愛慕,他不知道該如何拒絕,只能維持有禮而生疏的態度。

    「一直待在衛府不氣悶嗎?我們出去走走好不好?」展妍蓉笑著邀請。在衛府住下已經快一個月了,但是封棄天總是待在西廂的客房裡,像是隱居的人般足不出戶,最後她只好主動來接近他了。

    「如果郡主想出門,可以請衛大人備轎子到街上走走。」封棄天淡淡婉拒。

    「別喊我郡主。」展妍蓉目光幽幽。到底是自已暗示得不明顯,還是封棄天真的不解風情?她乃堂堂八王爺之女,長得又不難看,怎麼可能有人會不領情呢?「我既然喊你一聲封大哥,你就無須把我當成是郡主,自從那次在宮廷裡見到了你,我——」

    話沒說完,展妍蓉害羞地垂下臉,維持著少女應有的矜持。

    涼風將展妍蓉身上的香氣淡淡傳送至鼻間,封棄天臉上的表情不變,非常確定並沒有因為她近乎告白的言語而動容。為什麼?他捫心自問,一名貌美的少女,鼓起勇氣向自己告白,為什麼連一丁點動心的感覺都上有?

    「封大哥,你喜歡怎麼樣的女子?」展妍蓉又問了一個問題。經過多方打聽,從未聽過封棄天與任何女子交往過,也沒聽說他在家鄉有什麼心上人,但他對自己始終是這種冷冰冰的態度,該不會是心中已經有人了吧?

    封棄天凝望著展妍蓉,目光雖然專注,但不由自主地,開始在她身上找尋另一個身影;那人的雙眼和展妍蓉嬌媚的鳳眼不同,直視他的時候像是夜裡最燦亮的星子,笑的時候卻彎得像是弦月一般。她的皮膚也和紅潤健康的展妍蓉不同,像是上好白玉雕刻出的玉娃娃,細緻得讓人不忍觸碰。她的頭髮也和展妍蓉不同,沒有珍貴的頭飾裝扮,卻像倒垂的瀑布,又像是飛揚在風中最上等的綢緞……

    絳魑!腦海中的眼、鼻、唇,化成了具體的形象,那個有著純真笑容、有一雙澄撤雙眼腦的山鬼!

    她是山鬼!卻是十五年來,自己心中唯一有著鮮明影像、無法忘懷的女子!

    從來不曾將任何人掛記,只除了絳魑,難道是因為這個原因,所以他腦海中才會浮現出絳魑的模樣嗎?

    「封大哥?你在看什麼?」展妍蓉又惱又怒地開口。原本因為封棄天的專注目光而嬌羞不已,但若是觀察得仔細些,發現封棄天根本不是在看她,而是透過自己想著某個人……

    「抱歉。」封棄天開口。為自己的失神道歉,同時也為自己無法回應而道歉。

    「為什麼?」展妍蓉脹紅一張臉,無法相信他會直接拒絕,難堪的情緒佔滿了整張俏臉,就連聲音都開始微微發顫了。

    「郡主,封棄天不敢高攀。」他依然有禮地回答,盡可能地不傷害對方。自己唯一能確定的就是他對展妍蓉既沒有動心,更沒有半分思慕之情。

    「你……」展妍蓉眼眶一紅,不敢相信自己居然被拒絕了。惱怒、羞憤、恥辱……種種情緒霎時間湧上心頭,她甚至不知道該狠狠給封棄天一巴掌,還是立刻離開這個讓自己蒙羞的地方。

    「啊!」就在這個時候,不遠處傳來了尖叫的聲音,打斷了這尷尬的場景。

    衛府的人,我一個都不會放過!

    「糟了!」腦海中突然閃過焚月警告的話語,封棄天心中一凜,再也顧不得身邊的展妍蓉,隨即展開輕功往尖叫聲的地方奔去,絲毫不敢遲疑。

    ※※※

    「啊——」衛府的婢女春梅臉色慘白地驚聲尖叫。望著眼前一具躺在地上早已氣絕的男子,她認得他是衛府的家丁,前幾天兩人還一起有說有笑的,怎麼也想不到現在變成了一具冰冷屍體!

    「什麼事?」憑藉著一身輕功,封棄天是第一個趕到現場的人。

    「死……他死了!」春梅結結巴巴,身子不停地打顫。

    封棄天迅速地打量四周,這裡是連接東西廂的長廊,兩旁是衛府的庭院,栽種了無數的高樹綠蔭,行兇者若要藏匿其中,並非難事。

    「他是府裡的人?」封棄天見死者穿著家丁的服飾,但仍再次向春梅確認。

    「是……」春梅害怕地低語。「他叫福祿……是……是專門服侍少爺的,我因為他沒去拿廚房煎好的藥,怕……怕他誤了給少爺送藥的時間,所以我才將藥送過來,沒想到……沒想到就看到他躺在這了!」

    封棄天點點頭,看到春梅腳邊還有打翻的托盤,碗裡的湯藥早已灑了一地,想必是春梅因為害怕而將它打翻了。

    就在封棄天試圖想瞭解是怎麼一回事的時候,其他人也趕到了現場,衛明威和展嗚文走在前面,後面跟著幾個僕役,所有人在見到地上的屍體時臉色都一變。

    「出了什麼事了?」衛明威口氣嚴厲地開口。堂堂一個知府的宅邸居然莫名發生了命案,而且還是在有貴客光臨的時候,真是丟人!

    「我……我趕著給少爺送藥……經過這裡,就看見福祿躺在這裡了!」春梅不安地重複著剛才說過的話。

    「封將軍,你比我們先到,可有瞧見是怎麼一回事?」展嗚文詢問封棄天,眉頭緊緊地皺起,覺得整件事非常詭異。

    「我也是聽到喊叫聲才過來的。」封棄天搖頭,隨即彎下身子檢視死去的福祿,他身上還未完全變冷變硬,這表現是剛斷氣不久……再翻過死屍檢查,突然看見了他頸項的地方有兩個小洞,上面有著殘留變黑的血痕……

    「啊!」當衛明威湊上前,看到福祿頸上那兩個小洞時,突然大喊一聲,面色慘白的倒退了好幾步。

    「衛大人?怎麼啦?」展嗚文非常關心問道。光是一眼,衛大人就嚇成這個樣子?但他也看了這屍體,卻不知道哪裡有奇怪的地方?

    封棄天從衣袖中抽出一柄匕首,輕輕劃開福祿的手臂,果然,如他心中料想的一樣,傷口只是泛紅、卻沒有流出一絲血液。

    「屍身還未冷透,卻已經乾癟無血,像是……是被人吸乾了血而死的。」封棄天說出心中的猜測。

    「吸血?」展嗚文大吃一驚,這可是前所未聞的殺人方式啊!

    「咯」的一聲,一聽到福祿居然是被吸乾了血而身亡,春梅再也承受不住地暈了過去。

    「來人!把福祿帶去埋了,另外找人把春梅帶回房休息。」衛明威立刻下達命令,同時出言警告道:「這件事我會處理,誰也不准將這件事洩漏出去!」

    身後的家丁們領命,每個人臉上都是又驚又慌,卻又不敢違抗命令。

    當長廊上只剩下封棄天等三人時,展嗚文開口詢問衛明威道:「衛大人,關於這整件事你可有半點頭緒?到底是誰來衛府犯下這種殘酷的案子?」

    「衛某為官多年,自問公正廉明、清清白白,不曾和任何人結下樑子。」衛明威大聲地表明自己。的清白。

    「這種手法我倒是第一次看見,也是第一次聽說!」展嗚文摸著下巴沉思。會有這麼好運氣嗎?自己一心想下訪民間,結果一出門就遇上這種懸疑的事情,說不定正是大展身手的好機會哩!

    傷口在頸項……血液被吸乾而亡。

    衛府的人,我一個都不會放過!

    棄天是我的禮物!為什麼我不能在他身上做記號?

    奇特的殺人方法,焚月曾經說過的話,還有緣魑十五年前,曾經想在自己脖子上咬一口的異常舉動,這些念頭在封棄天的腦海中不停地交錯著,真是他們嗎?生平第一次,封棄天一點也不想去追究事實的真相!

    「封將軍,你對這件事的看法呢?」見封棄天始終沉默不語,展嗚文好奇地問道。

    「我不曾見過這種殺人手法。」封棄天坦言。一切不過是他的揣測,畢竟他沒有親眼見過絳魑等人殺人,不能就此認定他們的罪。

    「我知道對方是誰。」衛明威閉上眼,重歎一口氣,重新睜開眼時,雙眼充滿了濃烈的仇恨。「請兩位和我來,我來為兩位說明這件事。」

    ※※※

    衛明威將兩人帶到自己的房間,確定四周沒有人,這才小心翼翼地關上房門。

    「入我衛府殺人的,不是人,是山鬼!」衛明威面色凝重地望著兩人,吐出一口長氣,說道:「這件事……得從二十多年前開始說起,那是在我初任晉玉縣知府的時候……」

    衛明威先將玉魂山裡有山鬼的事情說了一遍,跟著又說當年他由於愛民心切,不滿山鬼擾亂山下居民的安定、甚至猖狂地下山擄人,讓獵戶不敢上山打獵,造成無數百姓的不安,所以他在十五年前痛下決心,不顧一切地決定剿滅山鬼,他以重金聘請了各方好手.當夜上玉魂山放火,隨後帶著一群人上山獵殺山鬼,終於將玉魂山的山鬼們給消滅了……

    「那個晚上發生的事情,就像昨天才發生的一樣清晰,雖然我們人手足夠,但還是有一些山鬼拚死抵抗,我帶去的人也有好幾個死在山鬼的手下,他們的死法就和福祿一樣,頸邊有兩個小洞,都是被山鬼吸光血而身亡的!。」衛明威悲痛地低語。

    「這就是為什麼我剛才會這麼驚訝的原因了,畢竟,我已經整整十五年沒有見過這種傷痕了……」

    「山鬼……原來世上真有山鬼的存在!」展嗚文輕吁一口氣,幾乎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是真的!

    衛明威突然起身,撲通一聲地跪倒說道:「卑職該死,無端讓兩位貴客受驚了,卑職願受處罰。」

    「衛大人,你這是做什麼,沒人會責怪你的!」展嗚文急忙將他扶起,安慰道:「這事也不是你的錯,我看多半是當年你沒有斬單除根,現下他們來報仇了,定是這個樣子。」

    「卑職現在立刻備轎,讓兩位出衛府避難,若是連累到兩位,我怎麼也擔待不起。」衛明威拱手,非常惶恐地提出要求。

    「衛大人你這麼說未免太見外了!我展嗚文可不是貪生怕死之輩,再說,我爹要是知道我這麼沒擔當,一定也會生氣的。」展嗚文淡笑,拍胸脯保證道:「讓我調動一隊可用的人馬來這裡,就算來再多的山鬼我也不怕!」

    「小王爺,您這是……」衛明威又驚又喜,感動得幾乎要流淚了。

    「再說我們有封將軍在身邊,任何妖魔鬼怪都不用怕!更何況是區區的山鬼呢!」展嗚文轉頭,笑著比比封棄天道:「我說的對不對呢?封兄弟?」

    封棄天不置可否地頷首,以和平常無異的聲音說道:「我再到方才出事的地方走一趟,看是不是有更多的線索。」封棄天對兩人拱手,隨即離開了。

    「瞧!封將軍比衛大人您還要熱心哩!」展嗚文哈哈一笑,只覺得這一趟真是值得,居然遇上了山鬼這等有趣的事情!

    「是,如此就多謝了。」衛明威低頭道謝,小心地、巧妙地藏住了嘴邊掠起的淺淺笑痕。

    ※※※

    不到三天的時間,展嗚文動用自身的力量,調了將近百名士兵、衙役來到衛府,嚴密地守護這個地方,打算親自擒拿山鬼,一來要在衛大人面前展現自己的能耐,二來也想親眼目睹山鬼的真面目。

    封棄天則維持冷漠的態度。不知道為什麼,他總覺得整件事並不單純,多年來自己的直覺從未出錯過,而他的直覺告訴自己,衛明威並沒有將事實的真相說出來。

    即便心中有疑惑,但封棄天並沒有開口詢問,他以將軍的身份在衛府走動,明為巡邏,實際上是希望自己能先一步找到絳魑等人,如果說他們真是殺人兇手,他也要親眼目睹才願意相信。

    正當到棄天在第一次出事的長廊巡視時,不遠處又傳來尖叫的聲音,他心中暗叫一聲不好,以最快的速度施展輕功奔了過去……

    封棄天的足尖剛落地,就看到眼前發生的奇怪畫面,一名男子背對著自己、懷中抱著一名衛府的女婢,後者的雙手無力地垂在兩側,頭側過一邊,而那名男子俯首在她的頸項邊……

    「是誰?」封棄天低喝一聲。這背影看起來極為熟悉,是自己曾經見過的人!

    背對封棄天的男子聽到聲音後一僵,將懷中的女婢往地下一扔,朝前方急促奔離,封棄天舉步要追去,卻發現那名女婢似乎還有微弱的氣息,他立刻彎下身探測她的脈象,察覺她僅剩下最後一口氣。

    「振作一點,剛才那人是誰?」封棄天扶起她虛弱的身子,希望能間出一些蛛絲馬跡。「你有看見他的臉?」

    「是……女婢臉色慘白,痛苦地喘息。「是……是鬼……」說完這些話之後,她頭一偏就斷氣

    封棄天臉色緊繃,想起了為什麼覺得那抹身影如此熟悉,因為那是近似滅日和焚月的背影,他曾經見過好幾次,不會錯的!

    「啊!又有人喪命了?」其他人晚了封棄天好幾步,但也陸陸續續趕了過來,在看到這女婢同樣是被吸血而亡後,臉上露出又是恐懼又是嫌惡的表情。

    「這山鬼真是可惡,光天化日之下居然做出這等惡事!」展嗚文脹紅了臉。虧得他調了一批好手進府,沒想到還是讓對方給得逞了!

    「衛大人、小王爺.這裡交給你們了,剛才我看到有人影往東邊去了。」封棄天對兩人約略解釋一下,隨即離去打算調查。

    「來人,將秋菊抬去埋了。」衛明威再次指示後的家丁,對於女婢的死並不感到意外,在迅速命人抬走死屍後,他拱手對展嗚文道:「小王爺,這些山鬼不只來無影去無蹤,行動更是比常人快上好幾倍。」

    「衛大人,當年您是怎麼逮著他們的?」展嗚文突然想到這個疑問。雖說衛明威帶足了人手,但對方可是山鬼哩!他怎麼敢就這樣直闖玉魂山去獵鬼呢?

    「山鬼雖然厲害,也有弱點!」衛明威說道。

    「他們怕火,當年若不是我先放火燒山困住他們,只怕除不掉這些惡鬼。」

    「怕火?這點倒是可以好好利用。」展嗚文撫著下巴思索。「不能讓山鬼再繼續猖狂下去了……」

    ※※※

    封棄天從剛才人影消失的地方提氣追逐,明知道追上滅日、焚月的機會少之又少,但是他還是不願意放棄!很難形容此刻心中的情緒是什麼,在很久以前他就知道焚月等人的身份了不是嗎?但知道他們是山鬼,和親眼目睹兩個人死在自己面前是完全不一樣的事情,該放任無辜的人繼續死去?還是假裝自己並不知道這件事?他心中第一次出現了猶豫的情緒……

    「棄天。」突然,封棄天聽到有人呼喚他的名字,聲音是自己再熟悉不過的,他猛然抬起頭,果然看到絳魑坐在衛府圍牆上對他招手。

    「跟我來。」絳魑嫣然一笑,隨即躍下牆的另一端。

    封棄天毫不猶豫,輕功一展同樣越過了圍牆,甫一落地,就看到絳魑在旁邊等候著,依舊是一身紅衣,巧笑嫣然,怎麼也不像是一個會奪取人命的山鬼。

    「你為什麼來這裡?剛才在衛府……」腦海中有許多問題,但他甚至不知道該怎麼問出口。

    「滅日想見你,他要和你說衛府的事情。」絳魑嘴角輕揚,似乎早已經知道他要問什麼。

    絳魑踏前一步,自然地牽住他的手,掌心依舊透著些許冰涼。她轉回頭淺淺一笑,拉著封棄天就往前走。

    「滅日,我帶人來見你了!」絳魑一路將封棄天領到了山洞附近,開心地對裡面喊著,不久之後,從洞裡走出了身穿白衣、俊臉含笑的滅日。

    「棄天,好久不見了。」滅日的俊雅風采與十五年前一模一樣,絲毫沒有被歲月添加了痕跡。

    「聽絳魑說你已經是將軍了,當年我沒有著走眼,你確實是一塊可造之才。」

    當年的男童如今已經長成了堂堂男子漢,滅日點點頭,看來他當年並沒有賭錯。「絳魑,我有些話想和棄天解釋,你到外面幫我把風,別讓任何人進來打攪我們。」

    「好。」絳魑溫馴地點頭,主動到前方把風。倘若焚月知道他們讓棄天來這裡,又要生氣了!

    「我知道你有一堆的問題要問,儘管開口吧!」滅日看出封棄天心中有話想說,微笑地鼓勵著。

    「你會認真地回答我?還是像從前一樣什麼都不說?」封棄天不由得想起從前滅日擅長的躲避方式。

    「哈哈哈!」滅日朗聲笑道。「當年我什麼都不說,是因為你只是一個孩子,但現在的封棄天不同,你不但長大成熟了,還是一個將軍,只要你問,我什麼都回答你。」

    「在衛府殺人的是你們嗎?」封棄天直截了當地切入主題,問出自己最在意的問題。

    「不是我們,但和我們確實有關。」

    封棄天的眉頭緊緊蹙起,顯然不能接受滅日這種四兩撥千斤的方式。

    「在回答你問題之前,你先回答我一個問題。」滅日淡淡一笑。「倘若殺人的不是別人,是絳魑,你打算怎麼辦?」。

    封棄天不語,一張俊臉緊緊繃起,內心陷入前所未有的交戰之中。倘若殺人的是絳魑,自己會怎麼做?

    「棄天,你該知道在我面前說謊是沒用的。」滅日淡笑著提醒。「你對絳魑的感情,到底是童年時的依戀,還是屬於更深的情感?倘若真是情感,你對她的這份情感有多深、有多持久?可以為她犧牲到什麼程度?你是人、她是山鬼!這些你都得好好想清楚,然後給我一個確實的答覆,這樣,我才能決定要怎麼幫你實現你的願望!」

    「我的願望?」封棄天一愣,望著滅日瞭然的神情。

    「你瞞不了我的,你喜歡絳魑,不是嗎?」滅日笑了。「告訴我你的決定,然後我就告訴你得到絳魑的方法……」
作者: 41050    時間: 2008-9-20 05:55 PM

第七章

    你喜歡絳魑,不是嗎?滅日的問話讓封棄天一愣,不知道該怎麼回答。

    「別急,在你做任何決定之前,先聽我說完有關『山鬼』的故事。」滅日溫和一笑,打算給封棄天更多的時間思考。

    「舉凡是人.對於不同於自己的種族都會感到害怕、排斥的情緒,我不知道我的族人一開始是怎麼形成的,我只知道因為異於常人的容貌和型態,使得他們被人所排斥,最後只能選擇在深山裡生活,久而久之,就自然形成了一個族群,就是你們口中稱呼的山鬼。」仰頭看向一望無際的天空.滅日緩聲繼續道:「和人相比,我們可以活得更長更久,但相對的,卻更寂寞,所以族人之中,有的仗著自己優於人的能力,就下山抓自己看上的人回玉魂山。」

    「這就是禮物?」封棄天想起了過往,當初他就是因為被帶回當絳魑的禮物,才意外撿回一條命。

    「是。但是人會成長、會變老,被帶上山的人初期都會被族人的美麗所魁惑,但是時間久了,他們就發現不對勁的地方。」滅日垂下眼,露出了一絲苦澀的微笑。「和你一起生活的人,時間卻是停滯不動的,那種屬於人的恐懼和慌亂,擁有幾乎是永生性命的山鬼是不能體會的。」

    「這就是那些禮物多半被處理掉的原因?」

    封棄天點頭表示理解。當原本愛慕、欣賞的目光變成了嫌惡和恐懼,這就是山鬼無法忍受的原因了。

    「人無法擁有山鬼的心,而山鬼同樣也無法擁有人的心,這就是悲劇發生的原因。」滅日見封棄天聽明白,點頭繼續道:「山鬼之中的統領者叫『雪姬』,她在玉魂山救回一名腳受傷的少年,少年對雪姬一見終情,央求和她一起生活,面對少年誠心的追求,雪姬無法拒絕,不但帶他回去,甚至和他結成了夫妻。」

    某種想法、呼之欲出的念頭在腦中成形,封棄天望著滅日,想起了衛府中那名與滅日、焚月有著相同長相的衛冉傑,不禁「啊」的一聲道:「那少年,莫非就是『衛明威』!?」

    「沒錯,就是衛明威。他是我和焚月的親生父親。」滅日點頭,漆黑如墨的眼閃過一絲淡淡的哀痛。「我先前所說的,關於人和山鬼的悲劇,同樣發生在衛明威和雪姬身上。」

    「被他視為天仙般的女子,既不會老、也不會改變,日子不停地過去,而當衛明威心中滿腔的熱情逐漸消失,他想起自己是人,根本不願意一生在玉魂山終老,於是他懇求雪姬讓他下山。」說到這裡,滅日一張俊美的臉變得有些陰晦,嘴角浮現一抹冷冷的笑。「他是個聰明的人,知道雪姬未必肯放他下山,於是他在離開前,他和雪姬在玉魂山立下了重誓,倘若自己不是心甘情願地回來,願意被烈火焚身、天打雷劈。」

    「他原本就不打算回玉魂山,所以發下這種誓約。」封棄天也聽出衛明威當年所立的誓約有問題。他根本就不想回來、更不可能會心甘情願地回來,而這烈火焚身、天雷劈的報應也就不可能會發生在自己身上。「雪姬信了他的誓言?」

    「她不但相信,自己也發了一個誓。」滅日輕歎一口氣。「將知曉族人秘密的人放回山下,這是從來未曾有過的事情,為了情郎,雪姬當著族人的面在玉魂山發下誓約,她以自己的性命起誓,衛明威不會洩漏山鬼的秘密,如果他違約,自己願意魂斷玉魂山。」

    「啊!」封棄天也被她的重誓嚇了一跳。

    「雪姬以為那是真愛,其實這不過是她自以為是的愛情。」滅日嘴角輕揚,露出一抹近似同情和輕蔑的笑。「後來的事情你都知道了,衛明威沒有回來,唯一回來的那次,就是十五年前,他帶人上山——獵殺山鬼!」

    「為什麼?他為什麼要這麼做?」封棄天無法理解。他可以不回來、但為何要回玉魂山趕盡殺絕?

    「十五年前的一場災動,是雪姬自己惹來的。」滅日轉過身,以沉重的心情說道:「由於衛明威始終不回來,雪砸開始偷偷下山,她不知道衛明威在哪裡,只是抓了山下的人逢人就問,甚至,為了讓他回來,雪姬不惜捏造玉魂山有寶藏的傳言,倘若有人可以為她找到衛明威,就可以得到玉魂山的寶藏,後來這個消息傳到了衛明威耳邊,他當時已經是晉王縣知府,為了怕東窗事發,堂堂一個知府居然和山鬼有一段情,所以他才會決定痛下殺手!」

    封棄天不知道該說些什麼,想起十五年前那場讓人膽戰心驚的大火,發生的原因居然有這麼一段曲折的故事。

    「衛明威不知道雪姬生下你們嗎?」腦海中突然閃過這個可怕的念頭。「你們是他的親生骨肉,他如果知道,就不可能真的放火燒山!」

    「衛明威離開後,雪姬才生下我們,或許他不知道我們的存在,也或許他知道,有什麼差別?」滅日哈哈一笑,雖然在笑,但臉上的表情卻十分淒涼。「想用一把火將自己的過去燒乾淨的男人,我和焚月不過是他和山鬼產下的孩子,會有半分憐惜嗎?」

    「我明白了,就是因為這個原因你和焚月不怕火!」封棄天猛然想道。山鬼怕火,但焚月和滅日卻不怕,自然是因為體內那另外一半的血液了。

    「我和焚月雖是雙胞胎,但繼承了雪姬全部能力的只有焚月。說來諷刺,一直以來我和他因為半人半山鬼的身份,在族人之中受到排斥,但最後召喚雨水、救了大家的也是焚月,因為那一場大火,族人不再對焚月和我排斥,反倒認定了焚月是唯一有資格帶領他們的領袖。」

    封棄天聽到這裡,靜默了下來,在心中默默想著剛才聽到的故事,說不出心中有什麼感覺,他和衛明威同樣是人,卻為他的無情感到可恥。

    「那麼……我在玉魂山上遇到的,就是雪姬了?」封棄天喃喃自語。身穿白衣的絕色女子,唇似血、貌絕艷,整整三十年都在玉魂山上癡癡守候的山鬼。

    「她已經時日無多了。」滅日坦言。「雪姬以生命立下重誓,保證自己的情郎不會背叛,但是衛明威不但背叛了她,還讓許多同族之人死去,山鬼在玉魂山發的誓約一定會實現,所以她快要死了……

    「她還有多少時間?」封棄天忍不住問道。等他回到衛府,不管是用綁的或用拖的,他都要將衛明威帶回玉魂山。

    「不多,但是在她死之前,我會讓衛明威再度回玉魂山。」滅日露出一抹封棄天從未看過、充滿了計謀與算計的笑容。

    「這是你們在衛府傷人的原因?」封齊天恍然大悟。

    「我告訴你這些,是要讓你明白衛府和我們玉魂山的恩怨。」滅日正視封棄天說道:「我們雖然不是人,但是有恩報恩、有仇報仇,當年你救了絳魑,所以我贈你武功秘岌報恩,而衛明威與我們之間,除了玉魂山那場大火,還有他與雪姬的恩怨。」

    「那麼絳魑呢?還有衛府上下那些無辜的人呢?他們和這件事有什麼關係?」封棄天問道。雖然他同情雪姬的遭遇,但是像焚月這種濫殺無辜的行為,他就是無法接受。

    「衛府的人不是我們殺的。」滅日露出了莫測高深的微笑。

    「但是你之前不是說:倘若絳魑是殺人的山鬼,我是否願意接受她?」封棄天感到困惑,這是滅日方才開口問的,不就表示絳魑殺了人?

    「那只是我的問題,並不表示絳魑真的殺了人。」面對封棄天的一本正經,滅日忍不住笑了。

    「雖然和我們相處的時間不多,但是你也知道焚月寵愛絳魑的程度,他不可能讓她的手染上血腥的。」

    見封棄天點頭,滅日又提出一個問題問道:「倘若有一天,真的需要動手殺人時,你認為我們三人之間誰會是第一個出手的人?」

    「焚月。」封棄天幾乎是毫不猶豫地回答。

    滅日輕笑出聲,搖頭說道:「焚月只是嘴巴說說,其實他的心比誰都軟。」

    「棄天,總有一天我會將絳魑交給你,倘若你要接下守護她的工作,那麼以後記得不要以貌取人。」滅日笑容一斂,正色道:「我先前不是說了,焚月將絳魑看得比自己的生命還重,不可能讓她的雙手染血。我也是一樣的,絳魑和焚月,是我要守護的人,倘若哪天真的需要動手殺人,甚至不需要他們開口,我就會先殺掉妨礙他們的人,因為他們對我來說是最重要的。」

    「你一直說要將絳魑交給我之類的話,到底是怎麼一回事?」封棄天聽出他語氣中的離別涵義,心中莫名地有一絲不安,若是再次分開,再見面時他或許已經是白髮蒼蒼的老頭了。

    「就算你們是山鬼,我也不在乎!因為十五年前救了我,成就今天封棄天這個人的,也是你們。對我來說,你們一直是最特別的。」一思及此,封棄天不願意隱藏自己的心意,以真誠的語氣開口說道:「與其讓我在旁邊看著,我寧願以自己的方式幫助你們,不管用什麼方式我都會將衛明威送到玉魂山去!只要你們不再為難衛府其他的人!」

    「謝謝你的心意,如此就不枉費我栽培你的一番苦心。但衛府的事情我早已做好安排,如同我所說的,這一切與你無關,不需要將你扯進來。」滅日笑著點頭,欣賞地拍拍他的肩頭。「時候不早,你最好在焚月回來之前離開,很高興今天和你談了這麼多。」

    「滅日,在衛府殺人的……」封棄天頷首,想到了最後的問題。如果殺人的不是他們,又會是誰」

    「仔細找,你就會找出真正的殺人兇手。」滅日仍舊是那抹神秘的笑。「衛府的戒備森嚴,到處都有巡邏的人,除非是熟悉內部的人,否則很難找

    到下手的機會,不是嗎?」

    封棄天心中一凜,想到了發現兩具屍體的時候,似乎有一個共同的特點.那是……

    「啊!絳魑來了,就讓她送你一程吧!」拍拍封棄天的肩,滅口退開幾步,不再多說什麼。

    ※※※

    「你剛才和滅日說了些什麼?」回程裡,絳魑有些好奇地問著。以前在玉魂山的時候就是如此,焚月不喜歡棄天,但滅日和棄天總是能找到許多話題聊。

    「什麼都聊一些,玉魂山的事、我的事,還有你的事。」封棄天握著絳魑的手,腦海中不由得閃過種種滅日說過的話:

    山鬼不能擁有人的心,而人也不能擁有山鬼的心!

    你能忍受她的時間停滯不前,就只有你一人日日變老嗎?不可能的!一開始或許會貪戀她的美麗,但是很快的,她的年輕貌美就會是一種沉重的負擔……不!不會的!他絕對不會做出傷害絳魑的事情!

    「我不會這麼做!」腦海中的思緒化成言語,封棄天脫口喊了出來。

    「棄天,你怎麼了?」絳魑被他有些激動的情緒嚇了一跳。一直以來棄天都是溫溫柔柔的,今天可是第一次見到他失控的模樣。

    望著那雙澄澈、漾滿關懷情緒的黑瞳,封棄天忍不住握緊了她的手,以鄭重的語氣道:「絳魑,之前你曾經說過,你不怕我,是因為我和過去一樣、並沒有改變,是不是?」

    「嗯,你的眼睛和過去一樣,只要這樣看著我,我就很開心。」絳魑點頭,誠實地回答。她也不知道為什麼,或許她就和焚月一樣,對於第一眼看到的,就是她選定的。

    「我想告訴你,我確實有改變,改變的不只是我的外表,就連我的心,也不再和從前一樣了。」封棄天決定徹底將心裡的話說出來。山鬼也罷、不是人也罷,他都得將這些年的思慕說出來。

    「變了……那是什麼意思?」絳魑有些緊張地咬住下屬,不安地看著他。

    「即使我再怎麼努力,我也無法以十五年同樣的目光注視你。」封棄天輕歎一口氣,有滿腔的話想說,卻又不知道從何開口,只能緊緊握封棄天抓信絳魑的手,深怕在自己話沒說完絳魑就離開

    「棄天?你人不舒服嗎?你的手好燙!」絳魑關心地問。自己的掌心被他的手緊緊握住,向來冰冷的手都快要被他掌心的溫度給燙熱了。

    絳魑抬頭,看著他的表情緊繃,又難受又痛苦的表情,心裡更緊張了,急忙拉著他的手就在一旁的樹下坐下。

    「好一點了嗎?」杏眼充滿了關懷,小聲地問著。

    「我很好,只是我不擅長說這些……」封棄天非常困難地開口,他向來內斂,不喜歡多說些什麼,但絳魑不同,他總覺得自己若是不說些什麼,她就會消失了一般。「我此刻腦海中很亂,有很多話想告訴你,但……但又怕說得不完整,讓你不明白。

    「棄天,這是很重要的事情嗎?」絳魑眼看他越來越緊張,心理也為他擔憂,不知道封棄天會不會因為太緊張而昏倒。

    「是,今天不說,以後我可能沒勇氣開口。」

    「棄天,那你慢慢說。」絳魑仰起臉,露出充滿信賴的笑說道。「在你說話的時候我會一直看著你,這樣就算你說不出口,但是透過你的眼睛,我也看得到你的心。」

    「自從十五年前分離後,我不曾忘記你,不曾忘記玉魂山的一切,你是除了乾娘以外,我生命中第一個關心我的女子。」封棄天依照絳魑的話,在說話的時候一直望著她的眼睛,秋水般的眼瞳閃爍著柔和波光,像是一道最溫暖的泉水。「這次重逢後,我一直看著你,你和我的記憶中幾乎是一樣,但似乎……又有些不同,我開始不明白,後來才知道這是因為我看你的眼光已經不同,所以我眼中的你也跟著不同了。」

    「我的樣子沒變啊?」絳魑垂下眼,突然有些後悔叫棄天這樣望著自己,總覺得他專注的目光,讓自己變得有些臉紅心跳,這到底是怎麼回事?他是棄天啊!很早以前就認識的人!

    「當年我許了諾言,要一生一世保護你,十五年前我看你,就只是單純地注視著一個自己必須保護的人,現在看你,我將你……」實在不增長說這些,說到後來,封棄天的嗓音已經越來越低了。「我將你當成了我渴望的女人……

    「棄天,你說什麼?」絳魑聽不清楚他說了些什麼,直覺地將頭往前靠,很努力地想聽清楚封棄天最後說了些什麼。

    綢緞般的髮絲隨著她的靠近滑過他的胸前,幽幽香氣瞬間沁人鼻間,美如潤玉的粉頰就近在眼前,封棄天低低呻吟了一聲,再也無法抗拒地低下頭,在她略微冰涼的臉頰上印下一個吻……

    「啊?」絳魑嚇了一跳,直覺地用手搗住自己的臉頰。剛才發生了什麼事嗎?棄天不過是用嘴碰了自己一下,她的臉頰卻像是著火一般,又燙又熱的。

    「你生氣了嗎?」封棄天連忙握住她的手,怕她一怒之下離去。

    「不是……不是生氣,只是嚇了一跳。」絳魑搖頭。不光是臉頰,現在就連整張臉都又燙又熱的!

    「我不再是從前的孩子,當我看著你的時候,我會渴望你,像一個男人渴望一個女人那樣。」小心翼翼地捧起她的臉,封棄天坦白自己的心意。

    「但……但我是山鬼……」他的表白讓絳魑不知所措。山鬼與人之間,注定就是悲劇,她明明知道的,但是當封棄天以這種專注的目光凝望自己的時候,她發現自己根本無法說話、也無法思考了。

    「是山鬼又如何?」封棄天嘴角漾起了淡笑。

    「在我認識你的時候你就已經是山鬼,在我尚未明白自己的心之前,你就已經是山鬼,我唯一渴望的就是你,絳魑。」

    「我……」現在不只是臉,絳魑覺得自己整個人都變得很奇怪,心跳猛烈地像是要跳出胸膛一樣,連呼吸都覺得困難。

    「我說這些不是要讓你為難的,不管你是不是願意接受我,我只是想告訴你,雖然我是人,和你不一樣,但是我想守護你的心就和十五年前一樣,一點都沒有改變過。」封棄天微笑,輕撫她的柔絲輕聲道。「衛明威和雪姬的故事,滅日都告訴我了,衛府的恩怨不是我能介入的,那也不是你的恩怨,看在我對你坦承的分上,你是不是也能答應我一件事,絳魑?」

    「什麼事?」她抬頭,羞澀的暈紅染上雪白的面頰,看起來更美了。

    「絕對不要傷人。」封棄天輕聲道。「不管發生什麼事,我都會守護你,你是不是山鬼,我不在乎,但是不要傷人。」

    因為在乎她,所以不願意絳魑捲入不屬於她的恩怨;因為在乎她,所以怎麼也不願見到她的手染上血腥,或許她是山鬼,但是他希望絳魑就保持這個模樣,一點都不要改變!

    「傷人?棄天是說像以前我要咬你的事情嗎?」絳魑側過臉想了一下,笑開口道。「那不是傷人,那是做記號,咬你一口表示你是我的禮物!

    「你要這麼說也可以,那麼你能答應我,除了我之外,不可以再咬其他人,誰都不可以。」聽到這裡,封棄天果然相信滅日所說,因為焚月非常珍惜絳魑,所以平可能讓她的手沾染上血腥。

    「我當然不會,因為你是我唯一的禮物!」絳魑露出了甜蜜的笑臉。

    封棄天暫時放心了,握著絳魑的手,他柔聲道:「我自己回衛府就可以了,別讓其他人看到你、明大我再來找你。」

    「棄天,別忘了那管短笛,只要你一吹我就知道是你。」絳魑像是想起了什麼,美麗的小臉有著淡淡暈紅。

    「我知道,你自己保重。」他俯身,在她微啟的紅唇上印下一個吻,柔得像春風一樣,在她還未能感受到時又輕輕退開。

    絳魑伸手摀住自己的嘴,再次脹紅了一張臉,只能愣愣地望著封棄天遠去的身影,生平第一次,心中產生了難以形容的感受。

    有些甜蜜、有些膽怯,還有一絲絲的不安與慌亂,這到底是什麼?會是焚月曾經告訴過她,愛清的滋味嗎?

    ※※※

    絳魑輕撫著自己的唇、含羞帶怯的模樣,卻都落入了焚月的眼中,深幽的黑瞳閃過些許複雜的情緒;有妒忌、悲傷、也有釋懷。

    「月。」有人從後面輕拍他的肩,焚月微側過臉,望進滅日的雙眼。「是該放手了。」

    焚月沉默不語,只是望著不遠處那抹紅色的身影。絳魑依然望著前方,沒有回頭,甚至沒有察覺他們來到了身後。

    「玉魂山的恩怨本來就和他們無關。」滅日再次開口。「到了該結束的時候,我們該慶幸絳魑的身邊有棄天,讓他陪她走人生的路,這是最好的選擇不是嗎?」

    「這是十五年前你送他秘笈的原因?你早算出會有今天?」焚月抬眼,雙拳緊握著,心中有著難掩的悲傷。

    「也許,如果他無心,秘芨不過是報恩,但他回來了,而且始終沒有忘了絳魑,這是最好的結果。」滅日沉聲道。「還記得你說過的承諾?」

    「我記得,我會放手。」焚月不再說什麼,望著絳魑,最後輕歎一口氣。「是到了該結束的時候。」

    所有事情的起端都在玉魂山,那麼就讓一切都在玉魂山劃下句點吧!
作者: 41050    時間: 2008-9-20 05:58 PM

第八章

    當封棄天回到衛府時已經將近黃昏。聽完了滅日口中的故事,他依舊決定回到衛府,心中隱約猜出一連奪了兩條人命的人是誰,但是他必須掌握更多的證據,才能證實自己內心的猜測。

    一旦證實了兇手是誰,讓其他人明白殺人者並非是山鬼,他就會離開衛府,帶著絳魑徹底地離開這裡。他是人、絳魑是山鬼又如何?這天地之間,他總是能找出一個不必在意其他人眼光、而能夠和絳魑安靜生活的地方。

    「封將軍,你終於回來了,這一下午我和衛大人擔心死了,以為你遭遇到什麼事情!」一進衛府,展嗚文就露出欣慰的表情,拉著封棄天關心道。「你去追山鬼,可有發現什麼?」

    「沒有。」封棄天搖頭,示意展嗚文到旁邊去這才說道:「事實上我發現了另外一個奇怪的現象,小王爺是否有發現行兇之八,他似乎對衛府的一舉一動瞭如指掌。」

    「有這回事?」展鳴文蹙眉,聽得更仔細了。

    「兩次發生命案的地點,一次在長廊,另外一次也是在長廊附近,兩次的地點非常相近,這顯示行兇者早已知道在那個時間有人會經過那裡。」封棄天說出自己分析過後的觀點。「死的兩個人都是僕役,除了衛府的人以外,還有誰能知道僕役在府裡流動的狀況?」

    「聽你這麼一說果然有問題。」展鳴文拚命點頭。照理說他調了百多人來到衛府,在這麼嚴密的監控下,根本不可能有人來來去去都不被發現,莫非,兇手就在衛府!?「若真是這樣,那我和衛大人設下要將山鬼活活燒死的計劃,豈不是沒有成功的機會導」

    展鳴文歎一口氣,將自己和衛明威設下的餡阱說了一遍。

    「你和衛大人的計劃?」封棄天聽完之後一頓。心想衛明成一定不知道真正的兇手是誰,不然他絕對不會想到這種方法的。

    「火是山鬼的剋星,倘若殺人的不是山鬼,那計劃不就白搭了?」展鳴文雙手一攤,覺得懊惱極了。

    「沒關係,我有辦法查出到底誰是殺人兇手。」封棄天沉思,心中浮現了一個計劃。

    「願聞其詳。」展鳴文雙眼一亮,興致高昂地湊過臉,擺出聆聽的表情。

    ※※※

    天色剛暗,衛府的一名家丁從廚房轉出,一如往常地捧著剛煮好的湯藥,打算送去東廂房給少爺服用。

    就在他走到東、西廂房連接的長廊時,一條人影突然竄出、快如鬼魅地閃到家丁的面前,伸手用力一抓——

    原本以為會一抓得手,沒想到這名家丁不躲不閃,甚至以同樣快速的手法,一把住了對方的手。「果然是你,衛冉傑!」家丁輕聲念出對方的名字,低垂的臉抬起露出一張俊秀容貌——是封棄天。

    在封棄天認出對方的身份後,霎時間所有隱藏在暗處的人馬都站了起來,手上拿著燈火和木棒,臉上充滿了不解和錯愕!

    殺人的不是山鬼嗎?為什麼會是冉傑少爺呢?

    「呸!居然設了陷阱來抓我?」衛冉傑雙眼閃過殺氣,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攻向封棄天,他的動作雖快,卻不及封棄天,後者以同樣俐落的招式避開衛冉傑的殺招,跟著迅速出手,一連點了他身上好幾個穴道。

    「這到底……是怎麼一回事?」展鳴文見衛冉傑被制伏之後才從人群中走出,衛府的少爺居然就是殺人的兇手!?這……事實的真相未免太匪夷所思了!

    「兩名家丁遇害的時機太過巧合,他們都是在為他送藥的時間喪命的。」封棄天對眾人解釋自己的分析。「能夠熟悉奴僕送藥的時間和路徑的,除了奴僕之外,最有可能的就是他本人了。」

    除了這點之外,還有就是衛冉傑二次行兇的時候,封棄天曾經覺得那人的背影似曾相識,他原本誤以為是焚月或是滅日,事後細想起來,除了那兩人之外,還有一個和能,那就是與滅日焚月有相似外型的衛冉傑!

    「孽子!你……你到底是怎麼喪心病狂?居然做出這種醜事!」衛明威自然也趕到了現場,一心以為作惡的是山鬼,所以他才打算借用小王爺的力量將他們徹底消滅,卻怎麼也沒想到殺人的,居然會是自己的獨生愛子!

    「我要血!給我喝血!」被制伏在地的衛冉傑似乎對週遭的人都沒反應,渾身突然開始顫抖,大聲嚷著要飲血!

    在場的人都不由自主地倒退幾步,或許是他的面色猙獰,或許是他口中嚷的話太過駭人,在他們眼中,跪在他們眼前的不再是衛冉傑,而是一個會吸血的恐怖惡鬼!

    「來人,把這畜生給我關起來!」眼看愛子這種人不像人、鬼不像鬼的模樣,衛明威一方面心痛,一方面又怕他說出更多對自己不利的話,當下做出決定,先將衛冉傑囚禁起來再想辦法。

    手上拿著粗麻繩的家丁們猶疑不決,實在是因為少爺臉上的表情太嚇人,若是一不小心、被咬一口那怎麼辦?

    封棄天向前一步,以掌心擊向衛冉傑的後頸,將他擊暈之後,家丁們這才鬆了一口氣,立刻向前將衛冉傑以麻繩層層相緊。

    「呃……封兄弟,接下來該怎麼做?」展鳴文左右為難,雖然抓到兇手是好事,但想不到他居然是衛府的公子—一衛明威的親生兒子,若是此刻下命令將他送入衙門,會不會太不近人情了?

    「這裡是衛府,由衛大人自己作主。」封棄天不打算插手。親眼目睹衛冉傑是兇手的不只是他和小王爺,就連衛府的家丁、還有展鳴文調派來的衙役、護衛都瞧見了,若是衛明威要護短只怕也不容易。

    「發生這種事,下官已經心亂如麻,但我向兩位保證,我一定會給大家一個交代。」衛明威一張臉鐵青無比,拱手對小王爺和封棄天請示道:「如今這孽子已經被捆綁,已經無法再傷人。我希望兩位給我一些時間,讓我問清楚這是怎麼一回事,可以嗎?」

    「封將軍意下如何?」展鳴文轉頭詢問封棄天的意見,畢竟兇手是靠他才找出來的,由他來決定最恰當。

    「衛大人,我也想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。」封棄天確實感到好奇,衛冉態並不是山鬼,為什麼會有這種異常的行為,需要飲人血、犯下這種恐怖的罪行呢?

    「衛大人,就讓封將軍陪你一起問話,如此對大家也有交代。」展鳴文提出建言。所謂家醜不可外揚,他能體會衛明威想私下問話的心情,但又怕他詢私,所以最好的方法就是讓封棄天陪在一旁了。

    「有勞封將軍了。」衛明威重歎一口氣,知道小王爺此舉已經是給足了自己面子。冉傑在這麼多人的面前當場被逮捕,就算他再有能耐,只怕也難以替他脫罪,唯今之計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。

    ※※※

    一走進房間,就看見衛冉傑被五花大綁地綁在椅子上,想必是家丁們也怕他再次行兇,幾乎將他捆得像粽子一樣。

    「冉傑……」衛明威眼中淚光閃動,他唯一的愛子,一生的驕傲,怎麼會變成一個吸食人血的怪物呢?

    「血……我要血……」儘管全身被束縛,衛冉傑依舊不停地低喃著,像是被人下了降蠱一樣,失魂落魄的臉頰痛苦地扭曲著。

    「冉傑!」衛明威實在不忍心,心疼不已地伸手想安撫他,不料衛冉傑像是失心瘋似地張口一咬,狠狠咬住了衛明威的手臂——

    「啊!」衛明威痛得大叫,急忙抽出自己的手臂,低頭一看,已經硬生生被兒子咬下一塊肉了,望著血肉模糊的臂膀,衛明威再次流下傷心的淚水。

    入口的血似乎緩和了衛冉傑的情緒,他像是野獸般伸出舌頭,滿足地輕舔自己的嘴角,雙眼恢復了原有的清明,這才發現自己被牢牢綁在椅子上。

    「爹!?為什麼把我綁成這樣?」衛冉傑不明所以地開口。

    「冉……冉傑,你恢復了?」衛明威又驚又喜,正想走向前去,卻被封棄天伸手攔住。

    「衛大人,還是小心一點比較好。」

    由於封棄天入房後一直觀察著衛冉傑,所以他看出對方並沒有完全的清醒過來,或許這只是一個誘敵的伎倆。

    「爹!這到底是怎麼回事?我是冉傑啊!」

    「封將軍?」衛明威左右為難,心疼兒子受的苦,卻又怕鬆開繩子後冉傑會再度發狂。

    「殺害衛府兩名家丁的人是你?你為什麼要這麼做?」封棄天不理會他的哀求,執意要問出答案。

    「我殺人?這怎麼可能?一定是哪裡弄錯了!」衛冉傑大聲喊冤,一副完全不知道發生什麼事的無辜模樣。

    「你這孩子……你不但殺了人,還把他們的血吸光!」衛明威激動地喊著。「這些事情,你難道都沒印象了?」

    「只有山鬼會殺人!不是我!」衛冉傑大聲表明自己的清白。「一定是他們附在我身上、想誣賴我!我完全不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!」

    「這……」衛明威不知所措地望著兒子,不知道該不該相信他說的話。

    就在這個時候,一粒小石子突然破窗射入,瞬間打滅了燭火,霎時間屋內陷入一片黑暗,跟著一陣風吹起,將窗戶吹開,只見暈黃的月下,窗外立著一名身穿白衣,嘴角漾著似笑非笑的俊美男子。

    「冉……冉傑?」衛明威以為自己老眼昏花了。是冉傑嗎?相似的外貌,就連眉心都同樣有一顆硃砂痣!

    封棄天認出了窗外的人是焚月,但是他什麼也沒說,只是安靜地站著。

    「爹!」被綁在椅子上的衛冉傑同樣大吃一驚,要不是親眼所見,絕不會相信世上居然有和自己長得這麼像的人!

    「自己的愛子,變成你最痛恨的山鬼,這種滋味很痛快吧?衛、明、威……」窗外的焚月嘴角一撇,深幽的眼瞳裡儘是輕蔑。

    「你……你是誰!到底是誰?」衛明威臉色又青又白,狼狽地退了好幾步,連忙以手扶住身後的桌子才不至於滑倒。

    「我是誰?就當我是當年,在玉魂山被你害死的山鬼。」焚月保持著笑意,近乎以一種享受的姿態在欣賞衛明威的恐懼。「那些被你燒死的山鬼的魂魄都在這裡,若是不見你的屍體,他們永遠得不到平靜……」

    「是你!你到底對冉傑做了什麼?」衛明威一聽到對方來自玉魂山,雙眼間過一絲痛恨的神情。

    「你不是喜歡殺山鬼?衛冉傑如今就是山鬼,一個不吸人血就不能活命的山鬼。」焚月冷冷一笑。「這一份殺山鬼的樂趣,我還是保留給你吧!」

    「你想要怎麼樣?有事衝著我來,不要對其他人下手!」衛明威大聲吶喊,擋在冉傑的面前說道。「你要找的人是我,放過我兒,我衛明威任憑處置。」

    「嘿嘿……你真的這麼在乎他的性命?」焚月眼中閃過一絲情緒,嘴角揚起了淡淡的笑。「那麼我給你一個機會,今晚上玉魂山來見一人,我就答應留他一條生路。」

    「玉魂山?見誰?」衛明威全身一震,開始微微發顫。

    「雪姬。」焚月頭也不回地離去,身影快如鬼魅,只有最後的話語淡淡飄蕩在空氣之中。「那個在玉魂山等了整整三十年的山鬼……」

    房間內陷入一片靜默,衛明威面如死灰,而封棄天則是將整件事理出了頭緒,雪姬因為違誓,即將死去,想必焚月不知道用了什麼手法,讓衛明威唯一的愛子成為會吸血的山鬼,一方面是報復當年放火燒玉魂山之仇,最主要的目的,就是讓衛明威走一趟玉魂山。見雪姬最後一面。

    「爹!爹!我不想死啊!」衛冉傑雖然手腳被綁,但是依然大聲喊叫著。「爹!您都聽見了,這一切都是玉魂山的山鬼搞的鬼,您一定要救我。我是您唯一的骨肉啊!

    唯一的骨肉!?衛冉傑吶喊的話讓衛明威心中狠狠地震了一下。剛才那張臉……和冉傑幾乎是一模一樣的臉!?會是……老天真會這樣作開自己嗎?

    「我會救你,爹一定救你!」衛明威提起精神,轉身對愛子保證道。「你是爹唯一的骨肉,無論如何,爹一定救你!」

    說完這些話之後,衛明威轉身對封棄天說道:「封將軍,方纔的情況你也看到了,這一切都是山鬼惹出的禍端,為了冉傑、為了百姓,我得再上一次玉魂山。」

    「你想做什麼?」封棄天發現自己無法揣測對方的心思。

    「十五年前的錯誤我不會再犯。」衛明威眼中閃過篤定。「這一次,我會把這一切早該結束的事情徹底了結。」

    「即使對方可能是你的骨肉?」衛明威眼中冷澈的寒意,就連封棄天看了也覺得心寒。「他和衛冉傑有著幾乎一模一樣的臉,你難道要否認嗎?」

    「我的骨肉只有冉傑一個人。」衛明威喃喃自語,雙拳握得死緊重複說道。「那不過是山鬼欺我的騙術,這一次一定要殺了他們,唯有這樣,冉傑才能得救,我的噩夢……才會真正的結束。」

    「你……」封棄天口唇蠕動了一下,最終什麼也沒開口。或許,就如同滅口所說,這不是屬於他的恩怨,他沒有干涉的權利,就讓衛明威重回玉魂山,面對他自己的命運吧!

    「你去赴約吧!我會守在這裡,令郎的事情我會解釋給小王爺聽。」封棄天伸手點了衛冉傑的睡穴,表示自己會盡責看守他。

    「封將軍,謝謝你。」衛明威露出今晚第一抹真誠的微笑。只要他去一趟玉魂山,將一切做個了斷,冉傑就會有復原的機會……

    他不再遲疑,回身看了衛冉傑最後一眼,頭也不回地離開了。

    ※※※

    就在衛明威離去後不久,有人輕敲房門,封棄天走到房門口應門,門一開,卻看到了意想不到的人。

    「絳魑?」封棄天一愣,怎麼也沒想到她會在這裡出現。

    「焚月和滅日都回玉魂山了,他們要我來這裡找你。」絳魑有些落寞地開口。內心雖然明白今晚是他們和衛明威做了斷的日子,但是焚月和滅日不讓她在場,雖然說是顧及她的安全,但她還是覺得自己被排除在外。

    「或許是因為那些回憶太痛苦,所以他們不希望你在場。」封棄天很自然地將她攬入胸前安慰道,正是因為她的純潔天真,不只是他,所有人都不希望讓她看見世間的醜惡。

    封棄天將絳魑領到屋內,後者在看到衛冉傑時眉心一緊,俏臉也變得緊繃了起來。「衛明威的兒子。」

    「嚴格算起來,他也是滅日和焚月的兄弟。」封棄天拉著絳魑坐下,好奇問道:「他為什麼會變成這個樣子?和你有關嗎?我在衛府第一天見到你時,你與他在涼亭之中說話,發生了什麼事?」

    「焚月讓他喝了不同山鬼的血。」絳魑回答道。「不同山鬼的血混合後讓人飲下,就會變成這樣,不飲血就會發狂。」

    封棄天點頭,想起了那一夜他似乎見到衛冉傑在啜飲什麼。

    「沒有解除的法子?」封棄天再問。「這人罪不致死,難道真要放任他這樣?那豈不是在送了許多人的性命?」

    「焚月和滅日或許有辦法……」

    「封將軍?」就在兩人說話的同時,門再次被人給推開,進來的是展鳴文兄妹,當她們看到絳魑時露出了驚訝的表情,雖然不知道她的身份,只是驚艷她的清麗絕美。

    「這位是?」展鳴文好奇不已,轉過頭才注意到應該在房裡的衛明威不在,而衛冉傑則是坐在椅子上昏睡著。「這是怎麼一回事?衛大人呢?」

    眾人說話的聲音意外喚醒了衛冉傑,他睜開眼睛看向眾人,目光在接觸到絳魑時突然大叫:「山鬼!她就是陷害我的山鬼!」

    封棄天心中暗叫一聲不好,而其他人則是流露出恐懼的表情。

    「就是她!我記得清清楚楚,我就是喝了她給我的水酒,才變成今天這個模樣,快!快抓住她,不要讓這個山鬼跑了!」衛冉傑大聲咆哮,雙眼像是要噴出火焰似地瞪著絳魑。

    「棄天?」絳魑下意識地靠向封棄天,從來不曾面對這麼多人,一時之間她也失去了反應能力。

    「兄弟,這是怎麼一回事?」展鳴文半信半疑,只希望封棄天說出真相。

    「快放開我!他和這個山鬼是一夥的!」衛冉傑大喊大叫。「這些山鬼不只一個,我爹已經被他們引去玉魂山,你們快派人抓住這個山鬼,然後帶人馬去玉魂山救我爹啊!」

    封棄天知道此時說什麼都沒用,他唯一擔心的就只有絳魑的安全,該怎麼讓她穿越重圍逃出去呢?就在他動念思索的同時,展鳴文早已經對門外的人使了一個眼色,霎時間門外的侍衛全都高高舉起了火把,將夜晚照耀得比白天還要通明。

    「啊!」一見火光,絳魑直覺地往封棄天懷裡縮去。這些年在焚月滅日的教導下,她已經不再怕火,但心中仍是有膽怯。

    「看!山鬼怕火!拿火把來燒死這個山鬼!」

    絳魑驚慌的表情讓衛冉傑更得意了,霎時,敵對立場轉換了過來,所有人都認定了懼怕火光、有著不尋常美貌的絳魑是山鬼,反倒認為被綁在椅子上的衛冉傑是無辜的。

    「封將軍,你真的和這山鬼是一夥的嗎?」開口質問的是展妍蓉。初見這名美貌少女她心中泛起一絲妒意,在知道對方是山鬼之後,她心中的羞憤更強烈了,想不到封棄天居然會為了一個山鬼而拒絕她!?

    「撤下火炬,她不會傷人。」封棄天沉聲命令道。舉著火炬的侍衛面面相觀,雖然礙於將軍的命令,但他們此刻對於山鬼可說是又恨又怕,寧可錯殺、也不願意錯放一個!

    「封兄弟,這女子是你的朋友?」展鳴文看出封棄天維護的心態,心中疑惑更深了。「眼前的情況未明,在我沒調查清楚誰是誰非之前,誰也不能離開這裡。」

    封棄天不語,緊握住拳頭打算伺機而動,打定主意得先讓絳魑脫身才行。

    「你們這群死奴才全瞎了眼啦!還不快點過來給我鬆綁!」衛冉傑見到整個情況被小王爺給控制,隨即大聲嗆喝道。

    展鳴文見山鬼真有其人,而衛冉傑的神情似乎再正常不過,於是示意身後一名手下向前,解開衛冉傑身上的麻繩。

    「不可!」封棄天想要出聲阻止。但一群侍衛隨即又拿著火炬向前,為了顧及懷中的絳魑,封棄天只能莫可奈何地看著衛冉傑身上的麻繩被取下。

    就在最後一條繩索從衛冉傑身上滑落時,他快如鬼魅地閃到展鳴文的身旁,一把抓住了展鳴文身後的展妍蓉,一手扣住她的咽喉說道;「統統退下!」

    所有人大吃一驚,但由於衛冉傑的速度實在太快太詭異,他們來不及阻止,只能聽命地退開幾步。

    「封棄天,拿你手上的山鬼來和郡主交換。」

    衛冉傑露出邪惡的笑容。「好一個封將軍,明明是個人,卻幫著這群山鬼想對付我爹,沒這麼容易,把你手上的山鬼交出來!」

    「哥!封大哥!快救我!」展妍蓉嚇得花容失色,簡直快暈了過去。

    「不。」封棄天連考慮都沒有,自己怎麼也不可能讓絳魑涉險。

    封棄天篤定的答案讓所有人吃了一驚,卻讓始終沉默的絳魑心中一動,她回握了一下棄天溫暖的掌心,心中做出了決定。

    「你想要解除身上的毒,上玉魂山找你父親,這些我都可以答應你,只要你放開這個女人,我立刻帶你過去。」絳魑平靜地開口。「你考慮清楚,若是沒有我,你一個人上不了玉魂山的。」

    「絳魑?」封棄天急忙想阻止,絳魑卻緊握了他的手一下,示意他不用擔心。

    「哼!你慢慢地走過來,別玩花樣!」眼看絳魑早已看出他的打算,衛冉傑也不再掩飾,算是答應了條件交換。

    絳魑鬆開封棄天的手,以緩慢而冷靜的態度走向前,而衛冉傑也在這個時候鬆開了扣在展妍蓉咽喉的手,一雙黑瞳瞇起,仔細地看著絳魑的一舉一動……

    當展妍蓉恢復自由的那一剎那,絳魑的眼中突然迸射出青色的幽光,迅如閃電地衝向衛冉傑,手掌凝指成爪,就要朝衛冉傑探去——

    「絳魑!」封棄天整顆心緊繃著,就怕絳魑遇到凶險!

    就在這電光石人之間,在她的手掌要劃被衛冉傑胸膛的瞬間,絳魑的腦海中突然閃過了封棄天說過的話:答應我!雖然你是山鬼,但絕對不要傷人!

    我答應你!絳魑同樣想起了自己對棄天的承諾。這一頓雖然只有一眨眼的功夫,但這一遲疑,卻成了致命的殺機,衛冉傑在最後一刻側過身子,躲過了絳魑的一爪,隨即轉身抽出了鄰近護衛腰間的一柄長刀,使盡全力地往絳魑身上用力一砍,口中喝道:「山鬼!受死吧!」

    「不!」封棄天發出讓人膽寒的怒吼聲,不顧一切地往前衝,將全身功力灌注在雙掌,想也不想地就朝衛冉傑的胸膛擊去——

    「噗!」衛冉傑吐出一大口鮮血,被震退好幾步,雖然被打退,但先前的長刀仍是在絳魑的背心狠狠劃了一刀!

    從傷口的地方噴出了一朵朵血花,絳魑身子一軟向後倒去,跌進了封棄天的懷中,身上的血迅速染紅了封棄天身上的衣服。

    這一瞬間的變故讓展鳴文等人幾乎看傻了眼,就算心中有著再根深抵固的歧視,但每個人都親眼看見了這個叫絳魑的山鬼,是如何奮不顧身地解救了郡主!

    山鬼不是害人的鬼嗎?為什麼在她有機會殺死衛冉傑的時候硬生生停手?又為什麼為了救人而讓自己受了傷?

    「絳魑?你沒事吧?」封棄天紅了眼,痛恨自己的無能,就差這麼一點點,居然讓她受了傷。

    「棄天,我守承諾……我不傷人……」絳魑虛弱地笑著,覺得背後一片濕冷,而體力正在迅速地流失之中。

    「絳魑!」封棄天悔恨地大喊出聲。原來……原來方才絳魑的遲疑是為了與自己的承諾!他該死!真該死!為什麼要和絳魑立了這種無聊的承諾,如果她不答應自己,就不會受傷了!

    「封兄弟?我去請大夫!」展鳴文向前一步,又抱歉又感激地說著。原來他誤會了他們,但現在說抱歉,似乎已經太晚了。

    「不,不要大夫。」絳魑在封棄天懷中虛弱的搖頭。「我要去玉魂山,我要看滅日和焚月……

    「好,我帶你過去。」封棄天伸手點了絳魑的幾個大穴,將她一把抱起,緊緊地摟在懷中。

    「封將軍?」展妍蓉想說些什麼,但望著封棄天一臉淒苦的模樣,她發覺自己一句話也說不出口。

    「你們誰也別跟來,否則別怪我手下不留情。」封棄天轉過身子,以鄭重的語氣對所有人說道。「這一切的故事都由玉魂山的山鬼而起,今晚,就讓所有的故事在玉魂山結束吧!」

    說完這些話之後,封棄天抱著絳魑,頭也不回地離開了房間……
作者: 41050    時間: 2008-9-20 06:03 PM

第九章

    昏昏沉沉中,絳魑總覺得嘴邊有鹹鹹的液體流入口中,帶著暖意與熟悉的腥氣,這股暖流從喉頭灌注到體內,慢慢產生了一股熱流,緩緩流向她的四肢百骸。

    「嗯?」喪失的力氣一點一了的凝聚,最後絳魑緩緩睜開了雙眼。

    睜開雙眼,她看到了玉魂山就在眼前,而自己躺在封棄天的懷中,他的手臂正湊在自己的嘴邊……

    「嗚!」她驚呼一聲,急忙推開嘴邊的手臂叫道:「棄天!你做什麼?」

    他居然劃開自己的手臂,讓她飲他的血!?老天!看著封棄天一張蒼白的面孔,懷有傷痕纍纍的雙臂,想必他已經喂自己喝下了許多血!

    「好多了嗎?」封棄天不以為意,很高興自己的血終於派上了用場。

    在這一路上,他只覺得懷中的絳魑越來越冰冷,在心急如焚之際,他突然想到自己的血或許可以補足絳魑流失的血液,雖然說她不吸血,但或許,他身上的血可以給絳魑力氣也說不定。

    「傻棄天!快點止血,你流了好多血,會死的!」絳魑又驚又慌,急忙撕下衣袖,想要為封棄天包紮。

    「我沒事,只要你醒過來我就沒事。」看到逐漸恢復了精神,封棄天一顆心才算放下,他定定地看著絳魑半晌,突然以雙臂緊緊抱住她說道:「忘了我那個愚蠢的要求,我現在才明白我只要你活得好好的,其他人、其他事,我根本一點都不在乎!」

    「棄天……」絳魑也緊緊地回擁他。從他讓自己飲下的血液裡,似乎存有棄天對她的關懷與柔情,全都化成了一道道的暖流,細細緩緩地流遍了她的身子。

    因為他的血、他的真情、還有他的擁抱,絳魑覺得自己似乎也慢慢地改變了,一顆心暖烘烘的,就連向來冰冷的身子,也因為他的擁抱而逐漸溫暖了起來,幾乎就像是人類的身子一樣暖和……

    這一定就是焚月所說的愛情吧!一定是這樣,它讓身為山鬼的身子變暖,也讓自己一顆心開始撲通撲通的跳動著。奇妙的感覺……從來不曾擁有的美妙感覺,而她知道,這一切都是棄天給她的!

    在這一刻,誰是人、誰是山鬼都不再重要,兩人只是緊緊地擁抱著對方,享受這難得的親暱時光。

    「轟」的一聲,兩人身後的玉魂山發出轟隆巨響。

    「焚月!滅日!」絳魑大叫一聲,看著玉魂山在一瞬間燃起了熊熊烈火。

    「絳魑,你留在這裡,我上山去看看。」想起絳魑俱火,封棄天緩緩站起身子。他知道滅日焚月對絳魑來說有多麼重要,打算上山一趟。

    「不!我也要一起去!」絳魑搖頭。

    「好,不管有什麼事,我們兩人都一起承擔。」封棄天點頭,小心翼翼地扶持著絳魑,兩人一步一步地往前走去。

    這一場火來得實在詭異,才燃燒不到一刻,就以一種毀天滅地的態勢燃燒著,他們甚至還來不及踏入,就已經被濃煙熏得睜不開眼睛!

    才走幾步,就隱約聽到火裡傳來衛明威咆哮的聲音。

    已經三十年了!為什麼還是苦苦纏著我?我已經不是當年的衛明威了!我是晉玉縣知府,有名聲有前途!為什麼要阻礙我?

    你不老又不死!到底是什麼樣的怪物?

    絳魑心中一震,雖然她不是雪姬,但仍然被這話中的惡意所刺傷,更何況,這句話居然是出於雪姬等待了整整三十年的情郎口中……

    「絳魑。」彷彿意識到她的想法,封棄天緊握住她的手溫柔道。「我愛上的,就是一個山鬼,就算有一天我會又老又病,都不會更改我的心意。」

    絳魑的眼中緩緩流下淚水,但嘴角卻揚起了幾乎讓他呼吸一窒的絕美笑靨,她點頭,緊緊回握著他的手。

    濃煙密佈、火舌吞吐的混亂中,他們又陸續聽到衛明威咆哮的聲音,而後,棄天又聽到了那首自己曾經在玉魂山上聽見的、彷彿悲嗚般的歌曲:

    若有人兮山之阿,被薛荔兮帶女羅,既含暉兮又宜笑……乘赤豹兮從文狸,辛夷車兮結枝旗,被石蘭兮帶杜衡,折芳馨兮遺所思……

    歌唱的聲音越來越小、越來越薄弱,一直到最後。絳魑和棄天再也聽不見任何聲音了……

    「衛明威!雪姬?」封棄天大聲呼喊,心中升起不祥的預感。

    「焚月!滅日!你們在哪裡?」眼看火勢越來越大,絳魑忍不住放聲大喊。雖然他們不像山鬼一樣怕火,但是也不可能無傷啊!

    「焚月!滅日!」封棄天也跟著喊他們的名字。

    就在濃霧嗆得他們滿臉是淚水的時候,眼前彷彿出現了兩面三刀條似曾相識的身影,身影越走越靠近,果然是焚月和滅日!

    「不是要你們別來嗎?」焚月看到被濃煙嗆暈的絳魑。隨即怒瞪封棄天一眼,認定了是他的責任。

    正當焚月打算開罵的時候,一根著了火的樹枝突然倒了下來,封棄天深怕樹枝會傷到絳魑,大喊一聲「小心」,隨即以身子緊緊護住了絳魑,濃煙加上大量失血,最後他只覺得眼前一黑,完全暈了過去……

    ※※※

    「我不放心將絳魑交給他!」憤怒的男音咆哮著。「不過才交給他一下子,絳魑背後就被人劃了一刀。這小子根本不值得信任!」

    「這次不關棄天的事,是我自己不小心!」嬌俏的嗓音急切地辯解著。

    「月,這次你不捨也得給,他已經割了手臂讓絳魑飲了他的血,算是又救了絳魑一命!」

    「不過就是喝了血嘛!哪有這麼便宜的事情!不給不給!我就是看這小子不順眼!」

    就在這種吵鬧的聲音中,封棄天緩緩睜開了眼睛,雖然自己全身都痛,但眼前的景象卻讓他不由得笑開了臉。

    滅日、焚月、絳魑,就像當初在玉魂山時吵鬧著,為的同樣是自己,不管焚月怎麼反對,滅日和絳魑總是護著他!

    「喔!主角醒了!」滅日發現封棄天已經醒來,一臉和善地走了過來。「身體還好吧?」

    「我沒事。」封棄天緩緩坐起,這才發現他們不知道何時已經回到了衛府附近的那個山洞。

    「你還記得我曾經和你說的、讓你得到絳魑的方法?」滅日坐在封棄夭身邊,拍拍他的肩膀道。

    「但現在已經沒必要了,你一心想要解救絳魑,誤打誤撞反倒解決了所有的麻煩。」

    「什麼意思?」封棄天聽得一頭霧水。

    「絳魑並不是山鬼。」滅日笑著看他驚愕的表情。「就和你是絳魑的禮物一樣,她原本就是焚月撿回玉魂山的禮物。只不過焚月讓她飲了自己的血,將她的時間永遠停留在十七歲的模樣,你為了救絳魑讓她飲下你的血,卻也讓絳魑重新變回了人。」

    「這是真的?她真的是人?」封棄天確實大吃了一驚。

    「怎麼?是人你不高興,非要是山鬼你才要嗎?」焚月瞇起眼,有些惱怒地開口。「若不是被你破壞,我早就把絳魑帶走了。」

    焚月聳聳肩,無趣道:「但現在沒法子了,飲下你的血已經恢復成人了,我也懶得再改造一次,就只好給你了,以後好好照顧她!」

    擺擺手,焚月筆直地往山洞口走去。

    「等等!你們要去哪裡?」

    「衛明威和雪姬都死了。雪姬是玉魂山的魂魄,她一死,玉魂山也不存在了。」焚月沒有回頭,聳肩道:「不必死守著這座山倒也輕鬆,我和滅日打算到處走走,若是看上哪座山,說不定就在那裡住下了。」

    「不會再見面了嗎?」絳魑聽出他們的訣別之意,忍不住紅了眼眶。「我也要去,我要和你們在一起!」

    絳魑追上前去,很自然地拉住了焚月的衣袖,只不過他並沒有像從前那樣回頭微笑,背影仍是站得挺直。

    「焚月?」』她不安地喊著。幾乎是從有記憶以來,他就一直照顧著自己,就算他不是人,但他和滅日依然是自己認定唯一們親人。

    「你……不會怪我?」焚月的聲音有些緊繃。

    「怪我讓你認下我的血,讓你的時間停了下來?」

    「不。在玉魂山上我很快樂,就算要我重新再選擇一次,我還是會選擇跟你和滅日生活在一起。」絳魑搖頭,強忍住眼中的淚水。

    只是因為寂寞啊!曾經是山鬼的自己,怎麼會不懂得焚月的寂寞呢?在那段日子裡,自己從來不曾覺得寂寞和孤獨、那是因為這世間,怕是再也找不到像焚月滅日一樣,以一種全然寵溺的態度在疼愛自己的人了!

    「謝謝。」焚月回過頭,淡淡一笑,眼神充滿了溫柔。

    「絳魑,記得我曾經說過的?每個人都有屬於自己的生活,你和棄天已經有了彼此,會找到屬於自己的地方落地生根。」滅日也笑著說道。「我和焚月,不是人、也不是山鬼,就只能在天地間漫遊了,或許,這就是最適合我們的方式。」

    焚月背對著他們揮揮手,頭也不回地離去了。

    「好好保重。」滅日對他們露出最後一抹笑容,緩緩走出洞外、走出他們的視線。

    兩人的背影在眼前越來越模糊,晶瑩的淚珠從絳魑眼中滑落,還沒掉落至地面,就被封棄天接到了掌心裡。她轉頭,這才發現封棄天不知何時已經來到自己的身後,他溫柔地將絳魑悲傷的小臉捧起,細細地吻干她臉上的淚痕,柔聲道:「不要哭,你還有我,我的承諾依然沒變,我會一直陪伴在你身邊,永遠不變。」

    「他們走了,以後再也不會見面了。」絳魑喃喃說道,將臉埋在他的胸前不住垂淚。

    『就像滅日說的,如果有緣,我們還會再見面。」輕撫她的發,封棄天說出自己的承諾。「我會陪著你到處走,或許,我們還會遇上他們。」

    經過整整十五年,他又重新找到了絳魑、找回了一心想守護的人,這一生再也別無所求,他不求名利不求富貴,但求陪伴著她天涯海角地流浪。

    絳魑緩緩抬起臉,像是想起什麼似地說道:

    「棄天,我已經不是山鬼,以後會變老也會變醜……」她抬眼,淚眼映照著封棄天深情的面孔。

    「我會和你一起變老,相信我,你絕對不會比我更難看。」俊臉含笑,他俯身笑著吻上絳魑紅潤潤的唇。

    「真的嗎?」她忍不住笑了,仰著臉讓他揩去眼角的淚水,然後主動伸手握住封棄天溫熱的掌心,滿足地輕歎一口氣。

    緊緊握住的雙手十指交纏、情致纏綿。他是她找到的禮物,而她是他盡心呵護的人,因為他們擁有彼此,幸福早就已經降臨了……
作者: 41050    時間: 2008-9-20 06:04 PM

番外篇——禮物

    涼風陣陣,捲起一地落葉紛飛。

    這一年玉魂山的秋天來得極早,原本該是獵戶狩獵的季節,但是傳說最近玉魂山上的山鬼鬧得很凶,不管是白晝或是深夜,總是能聽到女人的哀嗚聲,如泣如訴,讓人聽了心酸,即便是如此,誰也不曾見過那個哭泣的女人。

    是山鬼吧!傳聞如野火般展開,也因為如此,就算秋季是狩獵最佳的季節,依舊沒有獵戶有勇氣上山。

    山風颯颯的黃昏,一大一小的身影從山下緩緩而上,步伐有些慢,卻以一種堅定的速度移動著。

    「娘,您要帶璃兒上哪去?我的肚子餓了。」嬌軟的童音問著,扯了扯緊握著自己手的娘親,小臉上有一雙明亮的杏眼。

    「就快到了。」身為母親的,是一名唇紅齒白的標緻少婦,她有些不安地安撫著女兒,依舊牽著她的手,繼續往山上走去。

    「娘……我好累,走不動了。」又走了幾步,女童皺起小臉,怎麼也不願再走動半步。

    「我們在這裡歇一會兒。」少婦輕歎一口氣,拉著女兒坐在半山腰一塊石頭上,看著她一張可愛的臉龐,眼眶一紅,咬了咬下唇,最後下定決心道:「璃兒乖,這包袱裡有饅頭,你先吃,娘去找水,乖乖待在這裡別走開,嗯?」

    「璃兒知道。」女童溫馴地點頭,還不忘對母親揮手說道:「娘,你要快點回來,璃兒會留一半的饅頭等您。」

    「璃兒……」少婦走了幾步,忍不住回頭看去,她坐在那塊石頭上,專心地將饅頭分成一半,小心翼翼地將一半放入包袱,這才開始吃手上的另外一半。

    「芙蓉!快過來!」就在少婦依依不捨的時候,前面不遠的地方有人朝著她揮手,她擦了擦眼角的淚水,心一狠,就往前走去。

    「李郎,我……我真的捨不得璃兒,咱們……咱們真的不能帶她一起走嗎?」名為芙蓉的少婦出聲懇求,怎麼也捨不下自己的女兒。

    「傻子,我們這趟是私奔,帶著一個孩子怎麼逃?」他是一名約莫三十多歲的漢子,身強體壯,一眉宇間有抹霸氣,充滿十足的男子氣概。

    芙蓉是鄰鎮王家的寡婦,而他李木松是芙蓉自小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,由於家貧,只能眼睜睜見自己的心上人嫁入鎮上的富貴人家。芙蓉在為王家生下一名女兒後,丈夫就因為出外經商被人殺害。由於王家是鎮上有頭有臉的人家,根本不可能讓芙蓉改嫁,兩人於是開始私會,如今芙蓉有了身孕,若是不趁現在逃走,一定會被當成淫婦處置。

    「可是……璃兒年紀這麼小.將她一人扔在這裡……」芙蓉垂淚,為了自己的幸福,她真的能犧牲女兒嗎?

    「若是將她留在王家,早晚也是死路一條。」李木鬆解釋其中利害的關係。「你今天和我私奔,若是將璃兒留在王家,只會讓她成為出氣筒,將來肯定沒好日子過,但咱們將她留在這裡,說不定有人經過這裡將她撿回去,怎麼也好過留她在王家受苦。」

    「可是……」芙蓉依依不捨,就是無法離開。

    「芙蓉,為了我們的後半生,為了我們的孩子,你現在必須狠下心肝!」李木松握住她纖細的肩膀,以前所未有的鄭重語氣說道。「和我走,讓我給你幸福的日子,璃兒在這裡不會有事,她長得這麼可愛,定會有人收養她。」

    含著淚珠的美眸在女兒與情郎身上來回地打轉、她最後重歎一口氣,不再堅持。李木松難掩心中的興奮,緊緊攬住她的肩頭,擁著她離開了玉魂山。

    ※※※

    當手上的饅頭已經吃完,屁股也坐得有些發疼的時候,王璃一雙圓滾滾的杏服,慢慢染上一層淡淡的恐懼。

    隨著天色一點一點轉暗,風也吹得更狂亂,但出去找水的母親卻沒有回來。

    「娘!」王璃從石頭上站起.可憐兮兮地喊箸。

    娘!娘!娘!什麼都沒有,只有自己的回音在山裡迴盪著。

    「娘!你快點回來!璃兒好怕!」豆大的淚珠一顆接著一顆滾下,她先是以手臂努力想擦乾眼淚,但由於實在太害怕了,最後索性放聲大哭了起來。

    「娘!我要回家!」但是任憑她哭喊得多麼大聲。始終沒有人回來。不知道哭了多久,最後她累了、倦了,只好靠回原先那塊石頭上歇息,腦海中依舊記牢娘親的吩咐,不可以隨便走動。

    「娘……你快點來接我!」小小的身子縮在石頭上,雙眼因為疲倦已經軟軟地垂下,嘴裡依然喃喃呼喚著母親。

    呼喚聲漸緩漸小,最後王璃倒在石頭上沉沉地睡去……

    ※※※

    十五月圓,夜空裡的圓月皎潔,以柔和的光暈照耀著大地。

    急促的腳步聲在夜裡響起,一名少年在夜裡急奔,彷彿有什麼在自己背後追趕他似的,他的步伐靈活似林中的山貓,迅速地像是一頭豹子,俊美異常的臉上有著一雙炯炯發亮的黑瞳,裡面燃燒著憤怒的情緒,如心上的硃砂痣在月光的照射下,有著一閃而逝的紅光。

    我可不承認那對兄弟是我們的族人!嘿嘿,就算身上有雪姬的血又怎麼樣?他的父親是山下的人,充其量,不過就是個野種!

    你這些話別被雪姬聽到,她怎麼也是統領山鬼的族長,這些話要是讓她聽到,小心她用爪子撕裂你!

    雪姬真是傻,那人離開了,她整天失魂落魄的,怪可憐的!

    呸!真是丟人!居然笨到對人動了真情,還為他生下了孩子!現在那人走了,雪姬成了笑話,哈哈哈哈!一個被人拋棄的山鬼!帶著那兩個不是人也不是山鬼的野種,真是我們玉魂山的恥辱!

    「啊!」少年在夜裡發出哀鳴聲,黑色的瞳孔因為情緒而染上一層紅光。他無法壓抑體內仇恨的情緒,腦中翻來覆去、揮之不去的,都是自己剛才無意中聽見的話!

    「啊!我到底是什麼?」他發出淒厲的吶喊聲。打一出生,他就在玉魂山了,從來不覺得自己有什麼不同,母親是雪姬,還有一個雙胞胎哥哥滅日,和所有的族人生活在這裡,偶爾,他會察覺到族人的目光,在接觸到滅日和他時,會變得有些詭異,但是他從來不知道為什麼,一直到今天——

    他和滅日,是母親和山下人生下的!既不是人,也不是山鬼!那麼,自己到底是什麼?

    跑得倦了,他站在空曠的山腰上仰頭,對著夜空中的圓月,發出了類似野獸臨死前哀鳴的聲音。

    「誰?」不遠處有東西動了一下,少年銳利如獸的眼瞇起,如同奔豹般衝向了前面,只手快加閃電地探出,做出狩獵的姿態——

    「娘?是你嗎?」小小的東西蠕動了一下,發出一種軟綿綿的聲音。

    少年瞇眼,看清楚石頭上躺的是一名小小的女童,大概五、六歲,身上穿著材質不錯的衣衫,頭上綁了兩條小辮子。

    山下的人!少年冷哼一聲,伸出手一把捉住她圓滾滾的手臂。

    「娘?」四周黑黑暗暗的,女童一時之間看不清楚前面的人是誰。女童伸手揉揉眼睛,這才看清楚眼前站的是一名比自己大上幾歲的少年。「大哥哥,你有看見我娘嗎?」

    少年不語,只是以一種銳利的目光凝望著她。

    這就是人嗎?偶爾見過族人帶回的人,但沒有一個像這娃兒一樣,她好小!溫暖的體溫、甜甜的氣味讓人忍不住想咬一口的可愛模樣!

    雙眼終於適應了黑暗,王璃眨眨眼,突然指著少年的臉笑道:「啊!大哥哥你的眼睛紅紅的,羞羞臉,和璃兒一樣是愛哭鬼!

    「我哪有哭!」少年瞬間脹紅臉,又差又怒地瞪著眼前的小女娃。

    「你和我一樣,都找不到娘嗎?」王璃從石頭上坐起,哭了老華天,現在終於有人出來陪她說話,這山上看起來也沒這麼可怕了!

    「准和你一樣!」少年冷哼一聲。

    「我要找娘……」王璃正想從石頭上站起,卻沒想到自己腳麻了,哇的一聲整個人就從上面摔了下來。

    就在千鈞一髮之際,她跌入了少年的懷中,原本以為會摔倒的王璃睜開眼,看到自己居然毫髮無傷,原來是這位大哥哥以身子護住了自己。

    「大哥哥,你有沒有摔疼?!」王璃摸摸他的臉,這才發現這個大哥哥的臉頰好冷。「你是不是很冷,生病了嗎?」

    他不語,只是感受著這小女娃身上淡淡的、屬於人的溫暖氣息。

    好暖,這就是人嗎?不同於滅日、不同於雪姬,從來不曾接觸過的溫暖。一時之間他動都不想動,只是緊緊地擁抱著她,感受屬於人的體溫。

    「月?這小女孩是誰?」就在這個時候,另外一名有著相同俊美容貌的少年出現,好奇地問著。

    「啊!兩個長得一模一樣的大哥哥!」王璃感到新奇不已,一雙眼睛不停地在他們身上打轉

    「是人,被人丟在這裡的小孩。」焚月轉頭面向自己的雙胞胎哥哥。「日,我要她當我的禮物!」

    「咦?」滅日吃了一驚。他知道族人向來有下山抓人回山上當寵物的習慣,只要族人中有人成年了,就可以下山帶一個人,稱之為禮物,日後若是對這禮物厭倦了,不管是要放他下山或是在山上處理掉都可以。

    「我要帶她回去。」焚月以堅定的語氣道。他從來不喜歡山下的人,但這小女娃不同,她有一雙澄澈美麗的眼睛,和族人不一樣,不是那種融合了笑意與輕蔑的眼光,而是一種最純粹、最讓人著迷的溫柔。

    「我沒有意見。」滅日聳肩。焚月是他唯一的弟弟,世上唯一與自己有著相同血緣的兄弟,只要是焚月喜歡的,他向來都沒有意見。

    「你叫什麼名字,跟我來。讓我照顧你。」焚月摸摸王璃的臉頰,以難得一見的溫柔語氣問道。

    「我叫王璃,但從我要在這裡等娘,娘說要來接我的……」她甜甜地回答。

    「回我住的地方等也是一樣,你娘會來接你的,但是這段時間讓我照顧你……」焚月哄勸道。

    「我住的地方很漂亮,都是一些你沒看過的東西,只要你喜歡,我什麼都給你!」

    「但是娘回來這裡會找不到我。」王璃有些為難,她實在很想跟去,但又怕她娘親回頭找不到自己。

    「我會在這裡留下訊息,只要你娘一來,就能來接你,這樣好不好?」焚月繼續說道。光看她身上的厚衣與身邊的包袱。就知道她是被人丟在這玉魂山上的。但不想看到她的眼淚,所以他什麼也沒說。

    「嗯,璃入去!」王璃想了想,最後露出了甜甜的笑容點頭。

    焚月將她一把抱在懷中,握住她溫熱的小手吩咐道:「從今天起,你要取一個適合在山上的名字,我叫你『絳魑』,這就是你日後的新名字。」

    有著絳色小嘴的璃兒,從今天起屬於他的禮禮物!

    「為什麼要改名字?」王璃有些困惑地地望著他。

    「因為這山裡住的,都是被人丟棄的人。」焚月抱著她,俊臉有一絲落寞,一邊說話,一邊往山是走去。「但是我不會,我會一直陪著你……」

    ※※※

    十一年後

    時光不停地流動,山上的風景不停地變化,而當年純真的女童,也長成一名絕色的少女。

    這一年絳魑剛滿十七歲,由於在玉魂山生活得太久,她早已經將過去的日子全都忘記了,再加上焚月執意地將她隔離,不讓她與其他族人見面,只是單純地寵溺著她,所以久而久之,絳魑不再認為自己是人,而是與滅日焚月同族的山鬼。

    夜源如水,絳魑在自己的房間裡沉睡著。房門外,焚月一個俊臉不同於往常,顯得十分凝重,最後,他緩緩推開了房門,走了進去。望著床上沉睡的嬌容,各種情緒在焚月腦海中翻騰,握緊的拳頭鬆了又再次握緊。顯然為了一個決定而陷入前所未有的猶豫。

    最後,焚月像是下定了決心,從衣袖中掏出匕首,劃開了手臂,讓自己的血液滴向早已準備好的酒杯之中。

    「絳魑?」坐到床沿邊,焚月以溫柔的聲音喚著絳魑的名字。

    「焚月?」絳魑揉揉眼,有些困惑地從床上坐起,不知道出了什麼事。

    「喝下這杯藥酒,這是我為你特別準備的。」將手中的酒杯杯遞給絳魑,焚月露出淡淡的笑容。

    「這是什麼?聞起來有血的味道!」絳魑溫順地接過酒杯,十幾年相處下來,她已經習慣聽從焚月的話,絲毫不遲疑。

    「對你身體有好處的。」

    「嗯。」絳魑不再多問,一口飲盡。當猩紅液體從喉頭滑下時,她可以感覺到一股冰涼的氣息從喉頭流向全身。「這是?」

    「夜深了,你睡吧!」焚月避開她詢問的視線,拍拍她的肩頭,甚至體貼地為絳魑蓋上被子。

    「你也早點休息。」絳魑柔聲說道,乖巧地閉上眼睛。

    ※※※

    一踏出絳魑的房門,焚月就看到了同樣一臉凝重的滅日。

    「你真的讓她喝下你的血?」只需一眼,滅日就知道他做了什麼。「為什麼這麼做?」

    「因為她是人,會老、會死,喝下我的血,她的生命自此停留在此刻的時間。」焚月聳肩,並不以為自己做錯了什麼。

    「這是你想要的?將絳魑一輩子留在你的身邊?」滅日問道。

    「當然是,不然我幹麼給她喝我的血!」焚月怒瞪他一眼,一點也不喜歡滅日那種洞悉人心的雙眼。「她是我的禮物,我讓我的禮物和我一樣永生不死,這有什麼不對!這是其他人求也求不來的!」

    滅日輕歎一口氣,坦言道:「如果這真是你想要的,你剛才就不會猶豫這麼久,不是嗎?」

    「夠了!我不需要你分析我!」焚月冷哼一聲,轉身就要離開。

    「如果絳魑有一天想起自己是人,那麼她會恨你,恨你讓她變成了山鬼,你一定知道,所以你才會猶豫……」滅口喊住他,說出焚月最恐懼的事情。

    「她不會!她不會想起過去的事情!」

    「那是因為她始終和你在一起,如果她接觸到人,說不定她就會想起來,到時候你要怎麼做?」

    滅日按住焚月的肩頭,低喃道:「你是我唯一在乎的親人,我不希望你受傷。」

    焚月承繼了比自己更高的能力與力量,表面上堅強,但實際上他比自己更害怕寂寞,因為他們既不是人、也不是山鬼,連帶的,就連寂寞都是雙倍的,因為不管到了哪裡,永遠都不會有屬於他們的地方。

    所以焚月當年會帶絳魑,今天更讓絳魑永遠維持在十七歲的模樣,讓她相信自己也是一個山鬼,那麼她就永遠不會離開這裡了。

    「我……」焚月身子一僵,不知道該說什麼。

    「月,你知道我從來不會阻止你,這件事既然你做出了決定,我什麼都不會說。」望著那張與自己一模一樣的臉,滅日輕歎一口氣。「你心中的矛盾我怎麼會不明白?你喜歡絳魑,想讓她一直留在你的身邊,甚至,你因為太喜歡她,所以你始終沒讓她成為你的人,不是嗎?」

    小女孩一天一天的成長,變成一名粉雕玉琢的絕美少女,焚月從原有的寵溺到迷戀,痛苦而矛盾最後將所有的情緒深深藏在心裡。

    焚月的痛苦他明白,因為他們是半個山鬼,他知道自己永遠無法給絳魑幸福,所以他什麼也不做。只是像呵護心中珍寶似的守護著她,直到最後……

    即使自己明白,卻無法解除焚月的痛苦,同樣的,他只能默默地陪伴著焚月。

    「我答應你。」焚月突然開口,望著滅日的臉允諾道。「倘若有一天,絳魑遇到了一個比我更能守護她的人,我會放她走。」

    在那個人出現之前,他只想好好地守護著絳魑。

    「不再怕寂寞?」

    焚月露出淡淡的笑,在轉身離去前說道:「寂寞?我們兩個注定是寂寞的。」不是人,也不是山鬼,不容於人間、亦不容於這裡。

    「到時候你捨得?」滅日輕歎一口氣。

    「我身邊還有你,你會和我走到最後對吧?滅日。」擺擺手,焚月頭也不回地離開。

    望著焚月離去的身影,滅日輕歎一口氣,覺得自己的肩頭益發沉重了起來,左邊擔著在屋內沉睡的絳魑,右邊則擔著時而倔強、時而逞強的焚月,他們兩人就像是自己肩頭上、甩也甩不掉的重擔哩!

    為了這兩人,他在玉魂山的日子不會太好過,不過這有什麼辦法呢?誰讓他們兩人是沉重、甩不開、卻又是甜蜜的負擔啊!


    ──全書完──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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