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標題: 袖珍型飯盒 [打印本頁]

作者: yukr 時間: 2024-2-25 12:29 AM 標題: 袖珍型飯盒

前天回去看媽媽，跟媽媽一起吃飯。

吃完飯之後，就是母子倆的聊天時間。我其實話不多，大多數的時候都是聽。有時我會坐在她身邊，拉著她全是皺紋的手，聽她說話。有時她坐在床邊，我就跪在她身前，抱住她鬆弛的肚子，靠在大腿上，閉著眼聽她說話。

媽媽年紀大了，聊天時雖然口齒清晰，表達流暢，但總是一再重複類似的話。好多事情明明已經說過很多次了，還是會一直說、一直說。包括年輕時受苦的過往，也包括最近發生的瑣事，好像只要跟兒子說話，說什麼都沒關係，就是喜歡跟兒子說話。

客廳裡傳來二哥的喊聲：「有熱水，來泡湯！」

「不用了，今天不用了。」媽媽也高聲回答。

「你有在泡湯喔？」我狐疑地問。

「有啊。你二哥每天洗澡都會放一缸熱水，把水舀出來洗，他洗完出去的時候還有很多熱水，就叫我去泡湯。」

我知道媽媽年輕時就喜歡泡溫泉，現在年紀大了，這兩年因為疫情的關係，也不便出去泡湯，二哥就在家裡放了熱水，讓媽媽稍微泡一下。

「那你趕快去泡啊！為什麼不泡？」我又納悶地問。

「不用啦，沒關係，一兩天不泡沒關係。」媽媽慌忙搖頭，連連回絕。

「跟兒子聊天這麼重要喔？連泡湯都不去？」

媽媽點點頭。

為了珍惜跟我說話的時光，連她最愛的泡湯都放棄了。唉。歸根結柢還是因為我，我就是太少回去了。我真是糟透了。

老師每次都說，誰孝順？誰有資格說自己孝順？父母親對你的愛，你能做到一比一嗎？有幾個人能做到？就算做到了，也不過是最基本的回報而已，有資格說孝順嗎？

真的，永遠比不上。我們真的都差得太遠了。

最近因為妻煮飯次數增加，有好幾次我都能把家裡的剩飯裝進便當盒，帶去學校當午餐。這種感覺非常好，因為我不用騎車跑得老遠去買飯，吃的又是自家做的東西，乾淨又放心。

當我用筷子夾剩菜的時候，筷子夾著那些綠色蔬菜，突然之間，腦子突然閃過一個數十年前的影像──我的袖珍型飯盒。

我念書的時候，每天都帶便當。因為我吃素，飯盒裡不可能裝肉，自然全都是蔬菜和豆類。媽媽說，那些綠色的葉菜帶到學校去蒸，就全部都變黃了。於是她另外給我準備了一個袖珍型的小飯盒，大約不到一個巴掌大，然後把綠色的蔬菜都放進去。

她告訴我，蒸飯的時候這個小飯盒不要蒸，等便當蒸熟了以後，再把綠色蔬菜倒進熱騰騰的便當裡去，和著吃，菜就不會那麼冷了。這樣分開處理的話，綠色的蔬菜還是可以保持它的顏色和口感。

所以我有一段時間，一直都是帶兩個便當，一大一小，一個蒸、一個不蒸。對當時的我來說，並沒有特別覺得感激，同學都帶一個便當，我要帶兩個，還要倒來倒去，我只覺得那有點麻煩。

更糟的是，我和媽媽的關係長期惡劣，在我青少年時期衝突尤其劇烈。媽媽一直覺得，她生的每個兒子都很乖，只有我例外。只有我會天天在外面打架，只有我會跟大人頂嘴，只有我不服從長幼有序，我們冷戰的時候，最長時間可以超過一個月。

在那些歲月裡，最可怕的事情是，我竟然不覺得媽媽是愛我的。媽媽為我做的這些，我竟沒有任何特別的感覺。

於是，每天帶兩個便當的事情，就如天刷牙洗臉喝水尿尿一樣，尋常到無以復加。和這些生活中的無聊瑣事一樣，徹底被掃進了記憶的垃圾堆，我幾乎完全遺忘。

數十年後，就在我用筷子夾菜的此時此刻，我突然想起了「怕葉菜變黃」這件事，突然想起了媽媽每天為我帶兩個便當的這件「小事」，在想起來的那一剎那，我只覺得驚心動魄。

為了讓對方能把飯吃得舒心一點，要為對方想得這麼深這麼細，每天都特別做這麼一件麻煩的瑣事，這樣的事情，我為誰做過？除了小寶，我還會為誰做到這個地步？

在那一剎那，我鼻酸了。

我剎時明白過來，即使在我們激烈衝突、時時冷戰的歲月裡，她也沒有停止過愛我。最可怕的是，那些深沉的愛，我當時一點都沒有感覺，甚至幾乎完全不記得。

幸好，在數十年後，我竟然想起來了。幸好，在數十年後想起來時，我還來得及跪在媽媽的膝蓋前，環抱著她早已衰老的軀體，拼命的撒嬌耍賴。

而我能做的，竟然也只有這樣而已。老師說的那些話，真是至理名言。

作者: collins9kimo 時間: 2024-2-25 10:56 AM

爸媽常在不知不覺之間就老了......

如果沒有把握...留下的可能就是記憶跟遺憾.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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